“我是一個有什麽說什麽的姑娘,”莫莉對他說道,“我要親自對你講清楚!當我們還是孩子時,在一起相處過,從那以後,經歷了漫長的時間,中間有了很大的變化,不論內心或是外表,都與當年大不一樣了,習慣和意誌控製不住咱們的心!安東!我不願意你把我看成是可恨可憎的人。現在我要遠離這裏了 相信我,我對你很有好感。可是喜歡你,像我現在長大後所理解的,一個女人會怎麽喜歡一個男人那樣喜歡你,我卻從未做到過! 這一點你必須忍受! 再會了,安東!”


    安東也道了別!他的眼中沒有一滴淚水。他感到,他再不是莫莉的朋友了。一根熾熱的鐵棍和一根冰凍的鐵棍在我們親吻它們的時候,引起我們嘴唇皮的感覺是相同的,它們咬噬著我們的嘴皮。他用同樣的力度吻著愛,也吻著恨。不到一個晝夜他便又回到了艾森納赫,可是他的乘騎卻也就毀了。


    “有什麽說的!”他說道,“我也毀了,我要把能令我想起她來的一切東西都摧毀掉:霍勒夫人、維納斯夫人,不信仰基督的女人! 我要把蘋果樹折斷,把它連根刨起!它絕不能再開花,再結果!”


    可是,蘋果樹並沒有被毀掉,他自身卻被毀了,躺在床上發著高燒。什麽能再救助他呢?送來了一種能救他的藥,能找到的最苦的藥,在他的有病的身軀裏,在他的那萎縮的靈魂裏翻騰的那種藥:安東的父親再不是那富有的商賈了。沉重的日子,考驗的日子來到了家門前。不幸沖了進來,像洶湧的巨浪一下子擊進了那富有的家庭。父親窮了,悲傷和不幸擊癱了他。這時安東不能再浸在愛情的苦痛裏,再想著怨恨莫莉,他有別的東西要想了。現在他要在家中又當父親又當母親了,他必須安頓家,必須料理家,必須真正動起手來,自己走進那大千世界,掙錢餬口。


    他來到了不萊梅,嚐盡了艱辛和度著困難的日子。這難熬的歲月令他心腸變硬,令他心腸變軟,常常是過於軟弱。世界和人與他在孩提時代所想是多麽的不一樣啊!詠唱詩人的詩現在對他如何:叮 一陣響聲罷了!一陣饒舌罷了!是啊,有時他就是這樣想的。不過在另外的時候,那些詩歌又在他的心靈中鳴唱起來,他的思想又虔誠起來。


    “上帝的旨意是最恰當不過的!”他於是說道,“上帝沒有讓莫莉的心總是眷戀著我,這是件好事。會有什麽樣的結果,幸福現在不是離我而去了嗎!在她知道或者想到我那富裕的生活會出現這樣的巨變之前就離我而去。這是上帝對我的仁慈,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最妥善的!一切正在發生的都是明智的!都不是她力所能及的,而我卻這麽尖刻地對她懷著敵意!”歲月流逝。安東的父親溘然離世,祖房裏住進了外人。然而安東很想再看看它,他的富有的東家派他出差,他順路經過他的出生城市艾森納赫。老瓦特堡依然矗立在山上,那“修士和修女10”山崖依舊和往日一個樣子;巨大的橡樹仍像他兒童時代那樣,顯露出同樣的輪廓。維納斯山在山穀裏兀立著,光禿禿地,發著灰色的光。他真想說:“霍勒夫人,霍勒夫人!把山打開,我便可以在家園故士安眠!”


    這是有罪的想法,他在胸前劃了個十字。這時一隻小鳥在矮叢裏歌唱,他的腦中又浮現了那古老的短歌:


    從樹林那邊,在靜靜的山穀中,


    坦達拉萊依!


    傳來了夜鶯的歌聲!


    他透過淚珠觀看自己這孩提時代的城市,回憶起許多往事。祖房猶如昔日,隻是花園改變了,一條田間小道穿過了昔日花園的一角。那棵他沒有毀掉的蘋果樹還在,不過已經被隔在花園外麵小道的另外一側了。隻不過陽光仍和往日一樣照曬著它,露水依舊滋潤著它,它結著滿樹的果實,枝子都被壓彎垂向地麵。


    “它很茂盛!”他說道,“它會的!”


    有一根大枝則被折斷了,是一雙討厭的手幹的,你們知道,這樹離開公用的道路太近了。


    “他們摘它的花,連謝都不道一聲,他們偷果實,折樹枝。可以說,我們談論一棵樹,就和談論一個人是一樣的:一棵樹在自己的搖籃裏,哪裏想得到它會像今天這樣。一段經歷開始得那麽美好,可是結果又怎麽樣呢?被丟棄,被遺忘,成了溝邊的一棵普通樹,站到了田頭路邊!它長在那裏得不到一點保護,任人肆虐攀折!盡管它並沒有因此而枯萎,但是一年年它的花越來越少,不再結實,直到最後 是啊,這一段經歷便這樣結束了!”


    安東在那棵樹下想著這些,在孤寂的小屋裏,在木房子裏,在異鄉,在哥本哈根的小屋街裏,他在無數的夜晚想著這些。是他的富有的東家,不萊梅的商人派他來的,條件是,他不可以結婚。


    “結婚!哈哈!”他深沉奇怪地大笑。


    冬天來得早,寒氣刺人。屋外有暴風雪,所以隻要可能便總是躲在家裏。這樣,安東對麵居住的人就沒有注意到安東的屋子整整兩天沒有開門了,他自己根本沒有露麵,隻要能夠不出門,誰願在這樣的天氣跑到外麵去?


    天日灰暗,你知道對那些窗子上裝的不是玻璃的住家來說,時時都是烏黑的夜。老安東有整整兩天根本沒有下床,他沒有氣力這麽做;外麵那惡劣的天氣他的軀體早感覺到了。這老胡椒漢子躺在床上無人照料,自己又沒法照料自己,他連伸手去夠水罐的力氣都沒有了。而那水罐,他把它就放在床邊,裏麵的最後一滴水也被喝光了。他沒有發燒,他沒有病,是衰邁的年齡打擊了他。在他躺著的地方的四周幾乎就是永無止境的夜。一隻小蜘蛛,那他看不見的蜘蛛,滿意地,忙碌地在他的身子上方織著網,就好像老人在闔上自己眼睛的時候,依然有一絲清新的悲紗在飄揚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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