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說,你們現在的秘書,在擬文件時一定要故意寫幾個錯字,留給領導指出以便修改——古今同一。


    秋審結果批下來的時候,少穆先生已經離任了。一百五十多起案子,刑部全部批準了,隻有這個馬書新,刑部將絞監侯改為絞立決。


    四月,少穆先生升任雲貴總督,同人的饋贈先生一概推辭,隻收下了我送的四斤燕窩和四斤高麗參,並且留下一匹馬和一部「五經」作為臨別紀念。


    臨走的時候,先生來到我的官署和我話別:「您早晚就會升去的,最遲也不過中秋。去年年終密考時,我已經向皇上舉薦您了。」我連說不敢當。少穆先生回應道:「我老早就想辭官歸隱了,隻是一直未能如願。但願四海之內,有幾個能臣名將支撐時局,我輩退職還鄉,才能夠安心優遊林下。推薦您是為國家著想,並非是為朋友私情。」先生的話當然是正道,可惜我卻辜負了先生的厚望。


    升職離陝


    六月,蒙皇上聖恩,我被補授四川按察使。


    當天,楊以增巡撫拿著吏部公文來衙中向我道喜,我請求交卸陝西督糧道。去年,糧食停徵,沒有進項,到現在為止,衙中還是左支右絀不可開交。今年年成好,軍糧剛剛開徵,每天都有了些收入。鹽道崇綸聽說我升了職,就虎視眈眈地盯著這個缺。前任的糧道,曾經有人交了印章卻不肯交出糧倉,並爭吵到撫台大人麵前的,現在還被人傳為笑談。司道大員行為如同市井無賴,又怎麽能夠做下屬的表率呢?


    我當上糧道以後,總是不安於心。有些糧食雖非勒索,但確實是浮收。老百姓終歲辛勞,所得幾何?百姓赴倉納糧,還要飽受胥吏欺淩,甚至連嘴都不敢回一句。我隻有一個兒子,還指望他長大成人呢,又何必為了升官發財好處得盡而做下造孽之事呢?現在,我很慶幸有機會離開這個位置,隻擔心去之唯恐不速。親友家人,一再勸我,再延遲十幾天,便有兩萬多兩的收入,我沒有聽他們的。楊以增巡撫也說:「糧道是您的本職,新任按察使過幾天就到了,您何不等幾天一起交卸呢?」我再三請求交印,楊以增巡撫隻得上奏朝廷留我專門代理按察使,等接任按察使的嚴良訓到達後,再北上京城請訓,而讓崇綸代理陝西督糧道。自從設置糧道衙門以來,沒有像我這樣強橫抑製庸俗世風的。而崇綸得到委任命令後,當天就辦了交接,立即赴倉收糧,簡直就是急不可耐!


    我遞折請求專程赴京城謝恩,摺子上寫道:「新授四川按察使現任陝西督糧道張集馨跪奏:為恭謝天恩,我懇求皇上能夠接見我,讓我聆聽您的教誨。我於今年六月二十六日,接到陝西巡撫楊以增轉來的吏部公文,上麵寫著: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初十,內閣接到皇上諭旨說:『四川按察使之職著張集馨補授。欽此。』我接旨後,立即恭敬地擺下香案,望著京城方向叩頭謝恩。我本是一個來自江左的平庸之人,天性愚蠢,又沒有什麽見識,很幸運地在道光九年考上了進士,在翰林院任職,多次受到您的親切接見,並且多次受朝廷的委派主持各省鄉試。道光十六年,在任翰林編修時,遵從皇上特旨,補授山西朔平府知府,後來又升任陝西督糧道,並且兩次代理按察使。沒有來得及報答皇上的厚恩,心裏常常為此惶恐不安。現在,皇上又一次賜恩於我,委以四川按察使的重任。皇上這樣信任我重用我,是我連想都不敢想的啊。聽說這次任命是由皇上您直接下達的,我更是感激慚愧得無地自容。四川與陝西、湖北相鄰,按察使總管刑名,負責監察官吏、鋤滅奸徒,使百姓安居樂業。事情很多、責任很重,像我這樣見識淺陋的人,恐怕難以勝任。我懇求您允許我到京城,拜見您,跪聽您的教誨,今後才能做到有所遵循。我一定恪盡職守,報答您的比天高比海深的恩情於萬一。我等候新任陝西按察使嚴良訓抵達後,辦完交接立即啟程北上。以上這些,就是我感激萬分並請求您接見我的緣由。我再一次叩謝天恩,等候您的批準。謹奏。」


    官套話,每個時代都有,每個時代都各不相同。每次升調,官員都要寫這樣一個摺子,向皇上表示感謝。我之所以不厭其煩地將它記下來,就是為了讓大家見識一下富有大清特色的官套話的樣子——下不為例。我的飽含深情的摺子送上去後,皇上的硃批下來了,就三個字:「著來見。」


    今年是兼考七十大壽,派家人陳貴帶著壽屏、壽幛、皮貨和絨毯等回老家為老人祝壽,並且帶回了一千兩銀子作為請戲擺酒的費用。


    儀征縣北郊鐵壩頭有一塊山田,兼考以三千兩的價格為我買了下來,匯票寄到陝西,我當即照數把這筆錢給付了。有了這塊地,家中的用度,就再也不用擔心了;就算是我退休以後,也有個吃飯的地方。


    天氣炎熱到了極點,官署中的人都病倒了。我整天流汗不止,可是又不退燒,吃了藥也沒什麽效。每天下午,我就找一個光線較暗的地方閉目養神。邵夫人病得更厲害,入夏以來,夫人就常常覺得頭昏眼花,甚至有時要走進房間,門都看不清,家裏人都覺得很奇怪,她卻不以為然。夫人體胖怕熱,整天坐在冰桶旁邊,煩躁的時候就用冰水浸水果吃。夜裏她就坐在露天下,整夜不進房間,寒涼之氣侵入體內,到秋天就常常發作,吃了很多藥也不見好轉,白天黑夜都隻能坐不能睡,就是上床也隻能趴著而不能仰臥。後來,知州張受之來看了一下,說是痧症內伏,在幾處經脈上紮了幾針,好了很多。我當時正辦交接,隻好吩咐家人小心照看,而且夫人的母親也在官署,更可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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