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四通商號出來,蘇油讓庫房隨便給程嶽置辦了一車年貨,讓他趕緊回徐州看望家人。


    送走程嶽,張散也和蘇油分手,他如今身上也有差事,還是重要的才是,既然人已經到了汴京,那就得去三司,內庫務幾處地方報導,通知他們準備接收物資。


    於是蘇油身邊就隻剩下了平正盛。


    蘇油問他:「你不去登瀛館?」


    日本之前在大宋是沒有使館的,跟其它小國擠在禮賓院。


    平正盛現在是日本國內的傳奇人物,已經有傳說他是從桃子裏邊蹦出來的了。


    一個人單獨決定,參加大宋組織的諸國聯軍討伐交趾,之後又在保護三州人民的抗暴戰爭中擔任了弓術教頭和前線指揮官,功勳卓著。


    蘇油上報趙頊後,趙頊大筆一揮,給日本在汴京城修建大使館,取名為登瀛館,相當於將外交關係升級。


    聽說天皇為此特意召見了平家家主,大大誇獎了桃太郎一番,冊封其為北麵武士。


    平正盛撇了撇嘴:「都是一些商賈,和尚,我跟他們也說不到一處去啊……」


    蘇油說道:「那就跟我和你姐夫一起去冬莊?」


    「好啊好啊!」平正盛早就等著這句話了。


    來到蘇頌的宅子,看門的老門子是越發的蒼老了。


    蘇頌的寬和仁慈,是大宋都出了名的,看這架勢,還不知道是誰在照顧誰。


    和老門子打過招呼,蘇油進入屋內,卻見族兄正戴著老花眼鏡,低著頭,一邊翻閱自己的手稿筆記,一邊和一本書在進行校對。


    蘇油進來,蘇頌沒有抬頭,目光從眼鏡架子上方翻出來:「明潤來了。」


    「族兄這是在幹嘛呢?」


    「閑著沒事兒,校對一下以前的稿件。有些小紕漏。」


    蘇油笑道:「陛下不是讓你修養嗎?還是閑不住啊。」


    蘇頌將書放下:「聽說你昨日陛見到很晚?大蘇的事情有轉機了?」


    蘇油說道:「本來就不是大罪,幾處報紙都在聲援大蘇,還有太學,國子監,陛下清理了禦史台,從內中派人監督,不怕人陷害了。」


    蘇頌嘆了一口氣:「民意啊,但是民意有時候也是不公的。」


    「比如陳世儒家十九口人盡數處斬,到底有沒有量刑過濫?我離開開封府的時候,仍然沒有拿到陳世儒知情的鐵證。」


    「陳世儒是被殺了,但是他更多的是死於民意輿情,而不是死於法律證據,我認為,這是對大宋法律的一種蔑視。」


    這是鑽進牛角尖了,也是蘇頌這樣的學者型官員非常容易犯的「錯誤」。


    他們對於對錯,有這一種近乎固執的態度。


    蘇油和他們不一樣,雖然蘇油也披著學者的外衣,但是其實內心裏還是那種講究最低行政成本和最大概率正確的純粹官員。


    比如陳世儒一案,在蘇油心裏,就算法律執行上發生了偏差,被民意所脅迫,但是也就是多死了一個人而已。


    夔州,陝西,兩浙路,南海,因他而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


    但是蘇油也知道,要是有一天,輪到自己遇到陳世儒那樣的遭遇,恐怕自己也會希望,是蘇頌這樣較真的斷案官來審理自己的案件。


    法律講究的是最大意義上的公平,也就是「普遍」公平,即便是它到了千年以後,其性質也同樣是如此。


    它不會保護特例和個別。


    陳世儒在蘇油眼裏,就是一個沒有被保護到的特例而已。


    看著蘇頌桌麵上的一個拇指大小的小玻璃瓶,裏邊盛放著一種奇特的暗黑色帶金屬光澤的結晶體。


    那是碘。


    碘的製備,其實幾乎和它在真實歷史上的發現過程如出一轍。


    兩浙路的硝酸鉀製備工藝,由一種重要的材料提供鉀源——海草灰。


    四通商號的化學師們,利用海草灰的溶液與硝酸鈣發生作用,製備硝酸鉀。


    工程師們發覺到一種現象,就是用銅製容器處理這個過程,銅製容器很快就會遭到腐蝕。


    根據四通各工坊的相關協定,凡是發現了不明的化學現象,必須上報總部化工研究院以及天師府。


    小天師經過分析,認為海草灰溶液含有一種不明物質,這種物質在與銅作用,導致銅器腐蝕,於是開始立項研究。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通過不同試劑與海草灰溶液混合反應,當試劑用到硫酸的時候,一種美麗的紫色氣體從溶液中釋放了出來。


    最為奇特的是,這種氣體在冷凝後,不形成液體,竟然直接變成暗黑色帶有金屬光澤的結晶體。


    這不僅僅發現了一種新的物資,而且發現了一種物理新現象——氣體可以直接變成固體,經過皇家理工學院院士們商討之後,將這種現象稱之為——凝華。


    蘇油將小瓶子拿上:「走吧,去開封府看看,我知道一個法子,或許能解開你心裏的謎團。」


    兩人出門,叫上平正盛,一起朝城西南開封府走去。


    來到開封府,得知兩位蘇學士來訪,錢藻趕緊出迎。


    蘇油對錢藻拱手:「得蒙錢公及時揭發舒亶等小人的作為,蘇油方得擺脫彈劾,特來與錢公道謝。」


    錢藻也拱手還禮:「這些都是公事,錢藻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欺隱。」


    說完又忍不住生氣:「哼,那幫小人,平日裏彈劾這個彈劾那個,還以為一個個定然都是骨鯁清正,原來卻是如此的汙穢卑劣,簡直是丟盡了仁英以來歷任前輩的臉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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