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油說道:「不對,我肯定在哪裏聽說過你的事情。」


    蔡確突然反應過來:「那應該是我少年之事吧?」


    「哦?」


    蔡確赧然道:「下官少年之時曾經做過一個夢,夢中有人對我說,等我父親考中狀元的時候,我就可以成為執政。」


    「這不是玩笑嘛?我父親都因年老辭官歸隱了,這個夢實在荒唐。」


    「可沒有過多久,有一天下大雪,我與鄰居好友黃好謙到一家勾欄玩耍,進去後見到有一桌飯菜十分豐盛。有位身著青巾白裘的美少年據席而坐。」


    「少年見我們進來,便遣俾女邀請我兩人同席,大家聊天喝酒倒是開心,最後少年對我說:『你就像李德裕。』然後對黃好謙說:『等蔡公富貴了,你也會因同鄉的緣故而顯達。』說完就走了。」


    「我們問婢女這少年是誰?婢女卻說:『他一大早就在這裏喝酒,我們也不知道他是誰。』結果還得我們付帳,敢情就是一個騙酒水的!」


    「不過黃好謙是真信進去了,聽說我們那裏有位楊山人善於相麵,死活要拉著我去相一下。」


    「相者說我會做宰相,像丁晉公一般。但丁謂會回朝,而我卻無法回朝。還說黃好謙會是一州長官,等到黃好謙家裏有四十口人時,那就是我被貶之時。」


    後世蘇油的文學知識多過史學知識,在宋人筆記裏似乎見過這記載,確定了眼前這位會是今後的宰相,不由得笑道:「這事情吧,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但是沒有事功打底,就算給你那個位置,也坐不穩啊。」


    「既然薛都運使都對你青睞,給你勾銷了前事,那我這裏就沒問題了。」


    「你應該也知道,我來渭州情況有些特殊,還要看管西南夷過來的軍隊,因此政務上,還要別駕多分擔些才是。」


    蔡確又驚又喜,他最怕蘇油將他投閑置散,繼續坐冷板凳,結果蘇油的意思是要讓他勇挑重擔,不由得躬身行禮:「下官定當竭誠盡力,唯太守是從。」


    蘇油笑著將蔡確扶起:「你是前輩,應該是我跟你多學習。時候到了,升堂吧,給我介紹介紹渭州的官員。」


    渭州與夔州不同,這裏是關中的門檻,因此官員配置完備,除了蘇油和蔡確,還有一眾佐僚。


    宋代承唐製,因此相互間稱呼也用唐時的稱呼,這樣顯得雅致。


    比如推官,其實就是一個散官,多由有過失的官員或者新進士充任,相當於政府秘書處主任,稱長史;


    比如州都監,管一州鄉勇,宋代的定製是六百人,稱呼上要用司馬;


    還有類似唐代六曹,分別管理戶籍考課稅務的戶曹參軍,掌管文書檔案的錄事參軍。


    比較有趣的是司理參軍和司法參軍,司理的職能類似於公安局和檢察院,掌案件破獲,訴訟證據搜集等。


    司法參軍則是掌辯法斷案,職能類似於法官。


    應該說,宋朝到州一級,行政製度上是相當完備的。


    一個娃娃太守,一個犯事別駕,要說底下這一幫子有多大的敬畏之心,想都想得到。


    眾人向蘇油報過履歷,娃娃太守就把他從趙抃那裏學來的那套搬了出來:「州獄當中,如今又多少囚犯?」


    司法參軍劉信上前稟告:「合有六百餘人。」


    蘇油皺眉:「這麽多,都是囚犯?」


    劉信說道:「尚有諸多未決待堪之人。」


    蘇油問道:「待決的人有多少?」


    劉信道:「有二百三十六人。」


    蘇油問道:「如何如此之多?」


    劉信脾氣上來了:「渭州城裏犯事兒的,多數都是鬥殺,走私,欠逋。怎麽,小蘇探花是想清理一下?」


    蘇油看了看劉信:「難道清理不得?」


    劉信冷笑道:「都說新官上任三把火,小蘇探花第一把火是要燒到灑家頭上嗎?!」


    蘇油看著他不說話,過了許久,見劉信梗著脖子,突然噗嗤一笑:「已入宦場,參軍還是以職銜稱呼的好。」


    說完看著他不再說話。


    劉信終於還是沒有扛住,隻得拱手:「下官參見太守。」


    蘇油點了點頭,轉頭說道:「有勞錄事參軍,將嫌犯的卷宗都取來,將犯人也都帶上來,列於堂下。」


    劉信給州司馬遞個眼色,州司馬趕緊拱手:「呃,太守,這人上來得多了,難免會衝撞你。要不,給劉參軍一點時間,讓他自行料理?」


    蘇油說道:「不用!大開中門,任人觀瞧。本官親審立斷!」


    州司馬沒奈何,隻好招來衙班,讓他去帶人。


    不多時,兩百多人帶到,卷宗也取來了。


    蘇油隨意翻閱案卷,將鬥殺案子放到一邊,將走私案子放到另一邊,然後取出筆記本,用鵝毛筆刷刷刷抄寫東西。


    抄完一行,抬頭問道:「小關村,王二,張五,李東,可在?」


    人群裏三人出來跪倒:「官人,小人們在此。」


    蘇油說道:「去年十月庚子,你三人夜裏偷過關卡,被巡兵拿到,隨攜青鹽一百五十斤,是吧?」


    三人說道:「是。」


    蘇油說道:「這都已經關了幾個月了,鹽也沒收了,家裏可知消息?」


    王二就嚎啕大哭起來:「小的家中尚有老母,去年西夏來洗劫,我們從村裏逃散出去,才沒被打了草穀。回鄉之後,誤了農時,失了生計,這才鋌而走險……實在是活不成沒辦法了啊官人,官人你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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