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油說道:「堂哥和子由都有嗎?」


    蘇軾拿著幾張紙:「自己看……哎呀你小心點河上麵風大!」


    蘇油接過來,一一觀看。


    家托舟航千裏速,


    心期京國十年還。


    烏牛山下水如箭,


    忽失峨眉枕席間。


    沒說的,冷鬱,這首詩老堂哥的。


    如今老堂哥的社會地位已經不一樣了。


    前年十月,朝廷召老堂哥試策論於舍人院。老堂哥為了嫂子,稱疾不赴召。


    他在《與梅聖俞書》中說:「聖俞自思,仆豈欲試者!惟其平生不能區區符合有司之尺度,是以至此窮困。今乃以五十衰病之身奔走萬裏以就試,不亦為山林之士所輕笑哉!」


    今年朝廷召命再下,老梅亦題詩勸其入京,知道老蘇你怕考試,這回官家答應你不考了,來唄!


    好友高義,盛情難卻,隻好出行。


    一路幾乎都有迎送,然而以前想要的時候,求都求不來;如今自己來了,卻又已經不想要了。


    算了,再看第二首。


    亂山圍古郡,市易帶群蠻。


    庾嶺春耕少,孤城夜漏閑。


    往時邊有警,征馬去無還。


    自頃方從化,年來亦款關。


    頗能貪漢布,但未脫金鈽。


    何足爭強弱,吾民盡玉顏。


    蘇油笑道:「這個不錯,說得正是這幾年的事情,難得有此寬和仁愛之心,你的還是子由的?」


    蘇軾得意洋洋:「我的,別以為就你善寫史論詩。」


    蘇油笑道:「我的史論詩其實也就一般,待我看第三首。」


    放舟沫江濱,往意念荊楚。


    擊鼓樹兩旗,勢如遠征戍。


    紛紛上船人,櫓急不容語。


    餘生雖江陽,未省至嘉樹。


    蘇油很驚訝:「子由詩力又漲了?這首不錯也!但是還沒寫完吧?」


    蘇轍在遠處接話:「好不容易有了詩思!被子瞻活活打斷!趕緊還我……等下,我好像想到了郭璞和嘉州墨鱗,這兩個典故可用啊……」


    蘇油從旁邊藤箱裏取出來一張紙交給蘇軾:「拿去,再多沒有了!以後也別找我!我要應付時文,敢耽誤我功夫我就寫信給嫂嫂告你!」


    「喲!不錯呀!」蘇軾接過來一看,捧著蘇油的詩就朝蘇洵跑過去:「父親,子由,快來看明潤此詩……」


    興帆經沫若,脫幘仰烏尤。


    佛影傾城闕,梵鈴送渚流。


    停雲橫老樹,遲日下新洲。


    化羽披霞錦,班仙第幾儔。


    《蜀中雜記》:「蘇氏辭蜀,舟中酬唱為樂。自眉山至江陵,凡一百零一篇,匯為《南行前集》,軾作《敘》;」


    「江陵至汴,凡七十三篇,匯為《南行後集》,轍作《引》;


    此共一百七十四篇。油唯其一,然『化羽披霞錦,班仙第幾儔』句,端有後應。


    世人笑謂此集凡一百七十四,獨油價殊昂。


    文章兆運,或非偶然。」


    第二百五十八章 天下最窮處


    大船一路南行,除了風景宜人,還有思想碰撞。


    蘇小妹,二十七娘,王弗在一邊調弄雷琴,父子三人在另一邊抒懷引興,一人在瘋狂刷題。兩人在練習兵器,兩人在學習操船。


    還都不閑著。


    次日蘇軾吟讀富弼的《使北語錄》,讀到富弼使遼和議,不割地,不和親,不增歲幣的時候,三蘇就開始討論起來。


    正誇富弼不卑不亢,完成使命,是國家幹臣,然後又說道國家出了問題,國風軟弱,對外虛怯的時候,就聽見一聲冷笑。


    蘇油一邊洗筆,一邊說道:「要依我來看,我大宋士大夫之勇,那才叫邁越古今。」


    蘇軾不由得一愣:「明潤,此語何出?」


    蘇油說道:「可不是嗎?我們花了六年時間,在眉山搞了那麽點產業,都知道要培植力量捍衛起來。」


    「可汴京就在黃河邊上,如今河北決堤,赤地千裏。一到冬季,遼人騎兵突破封鎖,便能輕鬆南下,踏冰過河直抵京師城下。」


    「如此危急的形勢下,城中官家大臣們似乎還能安享榮華酣然高臥,這不是絕大的勇氣是什麽?」


    幾人麵麵相覷,說得是啊,四敵環繞諸處不安,明潤說得是實情。


    蘇洵說道:「依你所言,當是如何?」


    蘇油取過兩枚核桃,搓弄起來,這是給每日抓筆抓僵了的手放鬆。


    然後下巴一昂,示意大家看向江邊拉著縴繩拖船的縴夫:「國勢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如今國家就如一個快要沸騰的大鍋,正是進取之時。」


    「如果再不思圖進取得過且過,那就如溫水煮青蛙,最後變成一鍋田雞湯……」


    二十七娘一聽見「田雞湯」三字,不由得心中一陣煩惡,忍不住趴到船邊嘔吐起來。


    蘇轍趕緊過去:「娘子,娘子你這是怎麽了?可是吃壞東西?」


    蘇油訝異道:「酸菜田雞,不是二十七娘你最喜歡的美味……」


    一聽這個二十七娘又受不了了,再次嘔吐了起來。


    蘇轍急道:「哎呀小麽叔你還說!船夫,船夫靠岸,我們上岸尋醫!」


    船在涪州停下,石通遣小船去尋了大夫前來給二十七娘診脈。


    蘇轍擔心地問道:「郎中,我家娘子這是河上感了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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