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在赤裸裸地示威!


    宋夏交戰以來,梁永能連遭敗績,心頭的鬱悶早就堆積到了爆發的邊緣,終於下達命令,數萬人以萬人為一隊,輪番攻擊雙塠西麵相對薄弱的車陣和廢墟結合處,他一定要讓宋人付出張狂的代價!


    這一天宋夏兩軍都打出了真火,那一處寨牆幾番易手,但是每一次夏人拿下之後,就會被劉昌祚和姚麟親自帶隊,更加囂張地奪回來。


    劉昌祚那柄十五斤重的斬馬刀,姚麟兩條各重九斤的內凹四棱鋼鋒鐧,成了夏人心頭不可磨滅的陰影。


    身披三層重鎧,裏邊是棉襖,外邊是鏈子甲,鏈子甲外還有一套衝壓鋼甲,加上鐵片覆蓋手背的手套,眼睛都安裝了鋼網的全覆蓋頭盔,兩個罐頭人根本就不用顧忌自身安危,即便在重兵圍聚當中,也常常能在身周打出一片空地!


    將是兵之膽。


    這股宋軍的血勇,剛強和殺性,根本就不像是傳說中弱宋的軍隊,哪怕是西夏的鐵鷂子,遼人的鐵林軍,在他們麵前,恐怕都要遜色三分!


    那一天,梁永能為自己的喪失理智付出了沉重的代價,雙塠西邊的車陣下,夏人丟下了近萬屍體,幾乎堆出了一個與車陣齊平的斜坡!


    然而雙塠,依舊沒有被攻破!


    到了第三天,梁永能最後的希望也破滅了。


    宋軍不缺水!


    這裏本來就是歸德川的河源之地,曾經是數萬兵馬囤聚的地方,梁永能估計,宋軍來到這裏的第一天,就開始了打井!


    的確如此,要是梁永能知道隨軍的理工小組隻用半天時間,就淘清了雙塠中的五口水井,還拿備用的車輪,車軸,鐵皮筒,自壓式逆止皮墊,模仿川中鹵井造出汲水車,足供雙塠中三萬人馬飲用之後,怕不得一口老血噴出來。


    而且宋軍的口糧都是可以即食的——罐頭,壓縮餅幹,炒麵,魚幹,臘肉,茶粉……劉昌祚這一次,帶足了整整三個月!


    幹淨衛生,無需加工,就算沒火都不怕!


    將木筆丟到粗糙的軍圖上,梁永能用拳頭頂住自己的太陽穴揉動,想將腦內劇烈的疼痛驅逐出去。


    戎機倥傯,一直在潰敗,一直在傷神。


    人不解帶馬不離鞍,一個多月裏來回支應前線,奔波了足有一千五百裏,還受了風寒箭傷,就是鐵打的筋骨都熬不住。


    帳幕掀開,帶進來一陣寒風,讓梁永能神情一清。


    抬起頭,卻是嵬名統軍,端著一個木盤走了進來。


    梁永能晃動了一下僵直的脖子:「統軍,怎麽是你?」


    嵬名統軍將木盤放下:「我來給大帥換金瘡藥。」


    梁永能苦笑道:「怎麽能麻煩你。」


    嵬名統軍幫助梁永能小心地退下皮袍,露出裏邊從戰死的宋軍戰士身上扒下來的紅色戰襖。


    戰到今日,夏人也收穫了宋軍的不少裝備,戰刀,皮靴,棉襖,頭盔,皮帶、水壺甚至手套,襪子,都成了夏國高級軍官們首先「享用」的好東西。


    將梁永能肩膀上的紗布解開,嵬名統軍拿起木盤上一個寫著暗青色「金創」二字的小瓷瓶,給梁永能展示瓶底上「元豐三年四月」六個小字:「去年的東西,都不知道還有沒有藥效……」


    梁永能搖頭:「有得用就不錯了,這時節還容挑揀不成?」


    嵬名統軍將藥粉敷在梁永能的傷口上,重新給他纏好紗布,穿好衣服,輕聲問道:「大帥,明日還打嗎?」


    第一千二百九十八章 破軍


    梁永能搖頭:「不能打了,其實從昨日之後,士氣就頹了。」


    嵬名統軍明顯鬆了一口氣,但是神情裏透著難以言喻的惋惜:「可惜了,要是以往的宋軍,劉昌祚這三萬人,就是好水川任福的下場。」


    梁永能看著軍圖上代表雙塠的小墨方塊:「是啊,可惜了,隻恨無先帝之能,以雪無定河,青岡峽之恨。」


    嵬名統軍說道:「不怪大帥,你已經盡力了。」


    「利用宋人布置的間隙,回撤洪龍兩州軍力,抓住戰機包圍敵軍冒進的一部。就算是孫吳復生,我想也打不出比這更好的仗了。」


    梁永能抿了抿嘴唇,眼神裏透露出一絲疲敝:「卻為何無法戰勝呢……」


    嵬名統軍說道:「昔之圖國家者,必先教百姓而親萬民。有四不和:不和於國,不可以出軍;不和於軍,不可以出陣;不和於陣,不可以進戰;不和於戰,不可以決勝。」


    「大帥聽說了沒有?興慶府裏,又有百姓在唱『十不如』了。」


    梁永能大驚:「統軍何敢出此言!須知覆巢之下,乃無完卵。」


    當年「元昊雖數勝,然死亡創痍者相半,人困於點集,財力不給,國中為『十不如』之謠以怨之。」


    嵬名統軍卻很坦然:「宋皇要取西夏,到底得善待嵬名一係,其詔書中寫得很明白。」


    梁永能苦笑:「統軍,就連你也有二心了嗎?」


    嵬名統軍卻搖頭:「我不是李文釗和諒祚那樣的敗類,不會將祖宗江山與人,宋人到來,惟有與之血戰而已。大帥,我是擔心你啊。」


    梁永能說道:「我有什麽好擔心的?」


    嵬名統軍急道:「夏國今日之危,明眼人皆知是太後倒行逆施,為了大權獨攬,囚禁君上,激怒宗主之故。是敗於廟堂,而非敗於戰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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