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發現的人,也是公交署裏的差役,打不開門,最後把門撞開,才看清勞三郎死在裏麵。」


    這番話,信息量很大。


    蘇大為一時愣住,細想了想,忍不住道:「勞三郎是死在公交署裏麵?」


    公交署和不良人一樣,都屬於長安縣的下轄部門,公廨同在縣尊的府衙裏,包括縣裏的刑訊,牢獄,還有驗屍仵作他們的辦公點,都相距不遠。


    蘇大為仔細想,發覺自己的認知有些偏差。


    他記起來了,之前王方翼同自己說的時候,說的是勞三郎死在自己家裏。


    但現在從刑部周揚口中得到的信息,是勞三郎死在公交署內。


    這其中的差別可大了。


    為何一件事會有兩個不同的答案?


    周揚應該不會對自己說謊,畢竟這麽多人在場可以為證,那麽王方翼說謊的動機是……


    暫時把這個疑問按下。


    蘇大為繼續問:「聽你所說,犯案現場門是從內扣上,那窗呢?」


    「也是。」


    「公交署的公廨我知道,除了門窗沒有任何入口,那麽……勞三郎是死於密室之中?」


    「可以這麽說。」


    「密室殺人!」


    蘇大為忍不住低呼一聲。


    所謂密室殺人,是一個在後世案件中,屢見不鮮的詞。


    它代表著,死者處於密室中,密室中絕無其它人,而人死在裏麵。


    找不出被他殺的證據,但死者又非自殺。


    這隻能說明,犯案者手法高明。


    「密室殺人?」


    狄仁傑在一旁擊掌道:「阿彌你這個詞,倒是新鮮,不過,仔細想想,卻很妥帖。」


    「勞三郎為什麽死,是否跟少掉的那一頁公文有關?兇手又是用什麽樣的辦法,殺了在密室中的勞三郎?」


    「要想知道公文的事,恐怕得把現在的公交署令,周良找來問問,至於殺人方法……」


    狄仁傑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苦笑道:「隻怕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我們現在先把手頭的證據以及信息匯聚一下,理清思路,然後再做下一步的決定。」


    蘇大為瞭然的點點頭。


    時間,真的已經不多了。


    要想像正常審案一樣,麵麵俱到,將每個環節都剖析明白。


    將兇手每一點蛛絲馬跡,都弄清楚,無疑是十分困難的。


    現在對蘇大為和狄仁傑來說,最大的敵人不是隱於幕後的黑手,而是時間。


    還有兩個時辰。


    也就是四個小時。


    現在已知的是,很可能有突厥狼衛,隨著商隊混進來了。


    也可能,長安城早就有埋伏下來的突厥狼衛。


    而失蹤的黑火油,有可能是這些突厥的細作藏匿起來,準備在上元夜長安解除霄禁後,做一樁大事。


    長安,自然絕不容許出任何差錯。


    這是帝國的心髒,是大唐之榮耀。


    是萬國來朝,橫貫東西的文明之中心。


    若長安出了類似恐怖襲擊一類的事件,不但會令天子蒙羞,會令大唐顏麵受損。


    在那些番邦和屬國麵前,也會大失大唐的威望。


    更嚴重的是,暴力事件一旦開頭,就會有人爭相效仿。


    所以,蘇大為和狄仁傑,眼下破除殺人案在其次,要揪出隱藏在幕後的那幫突厥人,扼殺他們帶來的危險,反倒是重中之重。


    可這整件事的悖論在於——


    如果要清楚這幫突厥狼衛的手段、他們的計劃,就必須先弄清楚他們之前做了什麽,準備了什麽。


    從種種蛛絲馬跡中,從細微末節中,倒推出他們的計劃,查出他們的本源。


    但,時間不夠了。


    這就像是一個無解的死結。


    第九章 案件復盤


    申時末。


    斜陽從窗口透入,一束半透明的光落在公廨內的地板上,形成巨大的光斑。


    就像是有一堵無形的牆,壓在蘇大為的心口。


    申時大致等於後世的下午四到五點,過了這個時間,夕陽西落,夜暮升起。


    而手頭這個案子,才剛剛查到一點端倪。


    還剩一個時辰,也就是……


    兩個小時。


    蘇大為感覺自己額頭微微滲出了汗水,下意識舔了一下唇。


    他抬頭向狄仁傑看去。


    有時候不得不佩服狄仁傑的心態穩定。


    到這個時候了,居然仍不見半點慌張。


    「阿彌,別擔心,我們一定能贏。」


    狄仁傑轉頭向他看了一眼,眼神中透出堅定。


    「現在,讓我把整個案子,從時間上復盤一下,把已知的信息加進去,根據已知的,再加入我個人的推測,阿彌,還有兩位不良帥,周令史,你們可以幫我拾遺補缺。」


    說著,他左右看了一下:「有沒有紙筆?」


    「有。」


    蘇大為將自己平時用的筆墨紙硯拿出來,在桌案上將紙鋪開。


    周揚主動上來,幫著磨墨。


    狄仁傑接過蘇大為遞上的筆毛,在硯台裏飽沾了墨汁,微吸了口氣,在紙上刷刷畫了幾筆。


    「這個案子,咱們就從昨晚開始,從昨晚勞三郎之死……」


    昨天夜裏,勞三郎在公交署裏留到了最後。


    他或許是有許多公務要處理,又或許,是有不可告人之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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