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大覺得自己真的瘋了。


    蘇大為怎麽可能變成佛了?但他連續說中那些事,難道是能掐會算?


    耳中聽到蘇大為的聲音:「是高陽公主的事吧?」


    卟嗵~


    林老大膝蓋一軟,單膝跪了下去。


    蘇大為張眼訝異道:「老林,你跟我平輩論交,何必行此大禮?」


    「咳咳,我……老寒腿,膝蓋疼,剛疼了一下……」


    林老大漲紅著臉,雙手抱著膝蓋強行解釋。


    不過他這個動作,怎麽看都像是軍中單膝跪主帥,給蘇大為來了個大禮。


    「阿彌,你……你還知道些什麽?」


    林老大此時再看蘇大為,已經不像過去看兄弟的眼神,而是看到一個能掐會算,有可能是神棍,也有可能是神明般的存在。


    眼中除了敬畏,還是敬畏。


    他舔了舔唇,敬畏的同時,還挾著一絲對未知之事的好奇與渴望。


    但想起蘇大為上次跟他說的,要離荊王遠一些。


    沒來由的,心裏一顫。


    該不會又被阿彌這張烏鴉嘴給說中吧?


    第六十七章 圖窮匕見


    永微三年,十二月,正當濮王李泰薨後不久,長安城中,又發生一件震驚朝野的大事。


    先是,高陽公主狀告房遺直,言:「遺直無禮。」


    這件事就太大了,高陽公主既為房遺直弟媳,又為太宗之女,居然不顧臉麵的說房遺直非禮自己。


    消息傳出滿朝譁然。


    然而事實證明,這才隻是一道開胃小菜。


    緊接著,房遺直也站出來反告高陽公主與房遺愛——


    遺直亦言遺愛及主罪,雲:「罪盈惡稔,恐纍臣私門。」


    上令長孫無忌鞫之,更獲遺愛及主反狀。


    事情到了這一步,再也沒有任何轉寰的可能,隨著長孫無忌一聲令下,房遺愛與高陽入獄,偵騎四出。


    整個長安風聲鶴唳。


    銅鏡裏,現出一個朦朧扭曲的人影。


    長孫無忌正了正自己的官帽,感覺自己神氣完足,仿佛有無窮的精力。


    今日更比往日起得要早了些。


    「大人。」


    門前階下,早有黑衣下人跪住,雙手奉上一份卷宗。


    長孫無忌眼神一瞥,自有下人上去,將卷宗取了交予他手中。


    因為比平時要早,長孫無忌沒急著乘車上朝。


    他拿起卷宗,翻開。


    如他想的一樣,是最近收集的關於房遺愛謀反案的情報。


    裏麵有無數人名,事件。


    對他來說,事情不重要,關鍵是那些名字,他想要的名字,都在裏麵。


    具體的證據,罪名,可以從這些事件中,挑自己需要的部份去組成。


    這份卷宗,就是他的「建築材料」。


    隨手翻閱著卷宗,長孫無宗開口道:「這些,都是與房遺愛相關的人?」


    台下單膝跪下的黑衣人雙手抱拳,沉聲道:「回主上,正是。」


    「名將薛萬徹和荊王李元景,還有一個駙馬都尉柴令武、巴陵公主,還有誰?」


    「回主上,皆為魏王一黨。」那人輕聲道。


    魏王,是李泰過去的封號。


    這個名字如此的熟悉,令長孫無忌不禁眯起了眼睛,許多過去的事從腦海中浮現。


    他微微仰頭,閉眼,似在沉思。


    良久道:「李元景,那邊如何?」


    「主上,李元景大言不慚,說夢見『手執日月』,這一點身邊許多人可以作證。」


    「善。」長孫無忌點點頭。


    在大唐這個時代,你說迷信也好,又或者說信仰也好,就是非常信讖語一類的預言。


    比如太宗時的「女主武王」。


    據《舊唐書·列傳第二十九》記載,太宗之時,民間流傳一種叫《秘記》的圖讖預言:「唐三世之後,則女主武王代有天下。」


    貞觀二十二年,六月初,長安城出現了「太白星屢晝見」的天象,太史李淳風曾據此占卜得出了一個「帝傳三世,武代李興,女主昌」的卜象。


    太宗聞之,私下招李淳風相問。


    最後,覺得這個讖語應該落在左武衛將軍李君羨的身上,因為李君羨小名「五娘子」。


    於是尋了個藉口斬了李君羨。


    所謂殺人誅心,


    要除掉謀個人,隻要將他和讖語扯上關係就夠了。


    長孫無忌暗自點頭,他又問:「房遺愛反事,確實嗎?」


    「回主上,查無實證。」黑衣人小心的道。


    「嗯?」


    正摸著頷下鬍鬚的長孫無忌猛地張開雙眼,目光淩厲的盯在階下黑衣人身上。


    空氣裏,仿佛有看不見的刀劍,殺機凜冽。


    「主上,但是有另一條證據。」


    「說。」


    「主使掖庭令陳玄運伺宮省禨祥,步星次。」黑衣人鄭重的道。


    長孫無忌愣了一下,隨即臉上流露出怪異之色。


    果然,這還是要落在讖語之上啊。


    「主使掖庭令陳玄運伺宮省禨祥」,換成白話就是:高陽公主曾經指使掖庭令陳玄運(內侍省的宦官),暗中窺伺宮禁中的情況和動向,並且觀察星象變化。


    僅憑這一條,就夠了。


    禁中是天子所居的重地,而天象的解釋權也隻能歸朝廷所有,所以無論是窺伺禁中還是私窺天象,其行為都已經觸犯了天子和朝廷的權威,其性質也已經屬於嚴重的政治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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