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鋼琴確實彈得很好。」何存知笑了。「我跟隨他多年,耳濡目染,現在也能彈幾首簡單的曲子呢。」


    蘇曉說:「恕我冒昧,您跟著他多久啦?」


    「二十年了。」


    蘇曉十分意外,說道:「那算是看著秦濤長大的了?」


    「算是吧。」何存知笑了。「我來的時候,秦濤十一歲。」


    蘇曉說:「秦復常說他和秦濤不甚和睦,是這樣嗎?」


    「嚴格來說,是從兩年前才開始不太好的。」


    蘇曉一個激靈。她和秦復就是兩年前認識的,會是因為她嗎?


    她忙問:「為什麽呢?」


    「不清楚。」何存知搖搖頭。「我隻照顧秦先生的生活,其他的事情就顧不上啦。」


    蘇曉說:「對不起,我問的太多了。」


    「你確實不太一樣。」何存知看著她。「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接近他,像你這樣的還真沒有。」


    蘇曉苦笑:「我也沒什麽特別的。」


    「特別不特別的,他說了算。」


    何存知巧妙地回應了蘇曉的試探。果然是多年主僕,說話都一樣。


    「早點休息吧,難得你這麽早回。」何存知說著看看手錶。「他有應酬,很晚才能回來。」


    蘇曉稱是,接著洗澡睡覺去了。


    本以為這麽早會睡不著,沒想到一倒下便進入夢鄉。夢裏,她又來到了那片紅色的山丘。


    冰冷的北風吹走了一切雲朵,血色天穹中隻有天際泛著淡淡的金輝。


    她望著那遙遠的金光,似乎找到了方向。


    她翻過一座又一座的山丘,就像邁過一道又一道的坎。


    山丘一座連著一座,仿佛永遠沒有盡頭。


    她的臉頰被北風掀起的沙石刮出道道血痕,雙腳也被地上的石塊紮得鮮血淋漓。


    那金光仍然遙不可及。


    她還要走多久?


    為什麽她的父親從不出現在這山丘之上?


    每當她發出這種疑問,母親簡欣便會來到她的身旁。她披頭散髮,麵色蒼白,身上的藍白條紋病號服散發著藥水的味道。這縷不甘的幽魂總是說:


    「是你害死了蘇敏,他不會來見你!他恨你……」


    殘忍的指責立即召喚出那幅心象:


    ……馬路上都是血。父親倒在血泊之中,身體被巨輪碾壓成一團模糊的血肉,隻剩一顆頭顱。那顆英俊的頭顱歪向一邊,望著自己年幼的女兒。它青筋暴露,雙目圓睜,微張的嘴汩汨流著鮮血,嚅動的雙唇似乎對倖存的女兒說著什麽……


    「是你害死了他!你這個害人精,害人精……」


    不!我不是害人精!


    蘇曉從噩夢中驚醒。緊接著,一雙溫暖的臂膀擁住了她。


    是秦復。


    床頭燈打開了,溫柔的光芒使得眼前人看上去更溫和。她想都不想就把頭埋入他溫暖的懷抱中,去汲取那強大的安全感。


    「我剛回來,聽到你房裏有動靜,不放心就進來了。」秦復撫摸著她的頭髮。「你做惡夢了嗎?」


    她這才意識到他是半夜回家,身上還是一身整齊的西裝。


    她輕輕推開他: 「對不起,影響你休息了。」


    「我沒事。」他理好她臉頰上的亂發。「你做什麽夢了,哭得那麽傷心?」


    蘇曉問他:「你知道為什麽我會接受《遙遠的天際》這個故事嗎?」


    「為什麽?」


    「因為在我的夢裏,也有一片連綿不絕的紅色山丘,我在那裏苦苦尋找我的父親。」


    秦復愣了一下,問道:「你找到了嗎?」


    「沒有,我怎麽也找不到他。」蘇曉無助地望著他。「你說,父親是不是恨我?」


    「傻孩子。如果他會恨你,就不會捨身救你了。」


    「可是他因此失去生命……」蘇曉落下淚來。「一個人能愛另一個人到如此地步嗎?」


    秦復說:「如果事情發生在現在,情況反過來,你會為救父親而不顧一切嗎?」


    蘇曉毫不猶豫地說:「我會。我什麽都不怕。」


    「那就是了。」他笑了。「其實你也知道他救你是無怨無悔的。但是你太自責了,甚至覺得自己欠他一條命,對嗎?」


    蘇曉落下淚來,說:「是的。」


    「所以,你在山丘上尋找的並不是父親,而是救贖。」


    「就像你故事中的那個黑色的人影一樣?歷盡艱難才找到天際的金光。」


    「曉曉,你也會找到的。」


    蘇曉忍不住問他:「為什麽寫《遙遠的天際》?」


    「以後會告訴你的。」他拍拍她的臉頰。「現在先好好睡覺。我保證你後半夜不會再做惡夢了。」


    他扶她躺下蓋好被子,吻了一下她的額頭。蘇曉很快沉沉睡去,一夜無夢。


    第二天,她被周思楠叫到自得其樂工作室。


    「梁大哥呢?又出去開會啦。」


    「是了。」


    「叫我過來有事嗎?」


    「關心一下你的新婚生活。」周思楠壞笑。「怎麽樣?」


    蘇曉說:「他遵守自己的許諾,我們各有房間,他不勉強我。」


    周思楠覺得不可思議:「這麽君子?」


    「是的。」


    「那你們怎麽過?」


    蘇曉說:「各過各的。他比較忙,在家的時間不多。他既不幹涉我的工作,也不要求我參與他的活動。我覺得我就是晚上換了一個地方睡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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