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姮掉了好一會兒眼淚,哭累了才覺得身上好冷。她打了個噴嚏,拭去下巴的淚痕,吸著鼻子落寞地低著腦袋。


    地上的燈輝籠出一片陰影,容循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開口喚她,「明姮。」


    他聲音像冷泉,泠泠潺潺地流過山穀。


    明姮沒聽見過他的聲音,有些恍惚地回頭。


    半明半昧的光影裏,他半張臉隱在暗處,柔光勾勒著他眉眼輪廓,更是深邃妖魅。


    纖長濃密的睫羽半斂,一雙眸子在夜裏也幽亮。


    她心裏悄悄喜歡他不是一天兩天,明姮承認自己是色心作祟,純粹是看上了他這張皮相。可她對這張臉覬覦已久,忽然這麽近地挨著看,方才還沉沉隱疼的心口這會兒驀然就活過來似的,撲通亂跳。


    明姮悄悄挪著步子退了一步,原想開口叫他夫君,可礙於種種原因,似乎不大合適。


    她糾結了一會兒,還是學著明澈,有些緊張地喊他, 「皇叔......」


    他輩分比當今的小皇帝還大,皇上都得尊稱一聲皇叔。朝下大多氏族兒女,他們年紀同小皇帝的這一輩,也都喊他皇叔。


    容循應了一聲,「夜深寒氣重,回屋去,我同你說幾句話。」


    明姮乖巧地點點頭。


    跟在他身後回了王府裏。


    回到南庭,房裏燭火通明,關上門窗,頓時就暖和了。


    容循不知道從哪裏給她拎了個小手爐過來,明姮捧過來,小小聲地說了句謝謝皇叔。


    妙七去廚房端了些點心,因為太晚了,沒有吃食,隻剩下糕點。


    「二小姐,你多吃點......」


    原本明姮餓過頭,都沒感覺了。這會兒有東西墊肚子,才覺出餓的有些胃疼。


    明姮一看就一天沒吃東西,兩口一塊糕點。


    容循抬眸看了一眼妙七,眼含警告。


    妙七心虛地挪到角落裏站好,她這不是知錯了嗎......


    明姮吃的大口,容循倒了杯茶給她,免得噎著。她不比長姐的閨秀做派,吃東西和明澈一樣,沒什麽小口雅致的形象。


    半飽了才想起來,這不是在明府,也不是在阿澈和長姐身邊。於是喝了口茶,捏著塊糕點小小口的咬。


    容循見她忽然轉變的做派,唇角漾了紋淺淡的笑意,沒說什麽。


    「明姮。」他開口,想和她說什麽,視線落到她沉沉的鳳冠,頓了頓,看向妙七道,「幫二小姐把鳳冠摘了。」


    「噯。」


    妙七走到她身邊,小心地將她的鳳冠拆下來。拿在手裏掂了掂,真沉。


    戴了一天貴重的鳳冠,這會兒摘下來,明姮才覺得腦袋一輕,整個人都飄盈了。容循看她摸了摸額頭上被壓出的紅痕,扭了扭脖子,彎著眼睛甜甜地說了聲,「謝謝。」


    妙七微愣了愣,也笑,「不客氣。」


    容循目光凝著她,微勾了勾唇。


    怕是沒有哪家的千金小姐,會對侍女道謝。


    明姮眼波清亮,看過去一眼含羞帶怯又真誠懵懂,容循看著他的眼睛,一瞬恍神。


    不等他說話,她倒是先開口了,「皇叔。」


    明姮垂下眼簾,低聲囁嚅道,「對不起......」


    她聲音小小的時候,仿佛自帶著兩分委屈,糯糯的化人,像小貓奶音,撓人心尖。


    「沒關係,不是你的錯。」容循沒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嗓音溫和,「明姮,我和你長姐的婚事,身不由己。小侯爺通透,你也聰明,所以不用我多說,你也明白其中的道理是不是?」


    明姮點頭。


    「目前許多事情無法順遂,但你放心,我這個攝政王,也並不是白當的。我會放你自由,不過在時機成熟之前,還得委屈你當一段時間的攝政王妃。」


    他其實隻是平常的嗓音,放低了些而已。可明姮就是覺得他好溫柔,方才還摸她腦袋呢。


    容循說完,明姮看著他好看的眉眼,下意識就直勾勾回道,「不委屈。」


    回話回的太快,明姮咬了咬唇,垂頭默默懊悔。


    太不矜持了,夫、夫君不會討厭她吧......


    事已至此,她都已經嫁給他了,自該這麽叫的。這是她自己的小心思,和其他事情都無關。


    到了老天待她還算不薄,在這樣的亂糟事裏,至少還讓她嫁給了自己喜歡的人。


    嘴上喊皇叔,在心裏,她就偷偷叫他夫君好了。


    噯,這兩個字在心裏繞一遍都覺得臉熱。


    容循望著明姮埋的低低的腦袋,眼角勾著輕淺的柔意,「我答應小侯爺,在這王府裏,便沒人敢非議你。妙七是我親隨下屬,你若有事,可以尋她。」


    明姮抬眸,乖順的點頭。


    她沒什麽大的優點,最大的好就是讓人省心,乖巧。


    看著便乖,像隻順毛順尾的小肥貓。


    容循囑咐完,自圈椅上起身,他站起來,擋下了明姮眼前的燈輝。好像把她整個人罩在懷裏似的,明姮仰頭望著他,在她眼裏真覺得他像仙人一樣。


    「早些休息。」容循說著低頭,看她仰著腦袋目光澄澈地注視他,抬手指腹抹過她嘴角的糕屑。


    恰好順手。


    他離開房間,妙七跟著出了門。


    房門重新被帶上,屋子裏隻剩下明姮一個人。


    他手指微帶涼意,在她唇角一瞬即逝的觸感,久久不散。方才他袖口縈縈,漫出一息沉幽的冷鬆香,還隱隱裹著花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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