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昌剛被平陽郡主氣的半死,窩了一肚子的火氣,猛地聽到門口來報王爺招自己去前堂議事。


    他還沒反應過來,平陽郡主倒是一臉歡喜,連聲催促著他趕緊去,莫讓父王久等了。


    沈延昌被推搡著出門,被冬日夜晚凜冽的寒風一吹,當即打了個哆嗦,這才回過神來。


    平陽王怎麽突然叫自己去議事了?!


    他一時有些恍惚,這半年來他在平陽王府混吃等死,從最開始的躊躇滿誌到如今悔不當初,一顆心都等著絕望了,突然又叫自己去議事,這是何故?!


    沈延昌有些神思恍惚,就算他不想承認,但心裏卻是漸漸的生起些希望來,當下整理了一番儀容,加快腳步跟上了前頭的小侍從。


    到了議事的鬆柏堂,聽到屋裏平陽王的聲音,沈延昌深吸一口氣,臉上換上恰到好處的恭敬,隨著侍從進了屋。


    甫一進屋,一股熱氣撲麵而來,屋裏燒著地龍,把沈延昌周身的寒氣驅散的一幹二淨的,地上是綿軟厚實的織錦地毯,踩上去猶如踩在雲朵上一般,踏足無音,空氣中浮動著若有似無的紫檀香,讓人心曠神怡,他下意識的抬頭看過去,這鬆柏堂闊綽的很,上首坐的,不是平陽王是誰。


    對這個嶽父,不知為何,沈延昌有股下意識的心怯,此時見他不怒自威,麵無表情的盯著自己,他有一瞬的頭皮發麻。


    “小婿拜見嶽父,拜見各位兄長先生!”


    沈延昌打眼一掃,屋裏七七八八坐了有十來人,盡管如此,這堂裏也絲毫不嫌擁擠。


    柳青梧打量著沈延昌,不由心生唏噓,沈國公如此光明磊落,克己奉公的一個人物,怎得就生了這麽個不忠不孝的玩意兒。


    “賢婿不必多禮,坐吧!”


    平陽王露出個笑來,讓沈延昌心神一鬆,從善如流的坐了下來。


    李灝李赫兄弟幾人皆露出不屑的神色來,這種為了前程能大義滅親的人物,還有什麽事兒是做不出來的,就算柳先生不出言阻止,他們也要提醒父王不可重用。


    待沈延昌懷著一顆隱隱有些激動的心坐定,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現,讓平陽王對自己刮目相看時,才發現一幫人議論的都是些不痛不癢的話題。


    無非是陛下如今病弱,王爺要多多關懷,太子殿下亦是年幼,王爺要多多分擔朝中之事等等。


    聽的沈延昌一顆心降到了穀底,這幫人,顯然沒有把他當自己人,誰不知平陽王的狼子野心,如今在他麵前裝模作樣的,根本就是對他不信任。


    如此還不如不叫自己來。


    沈延昌一時間憤慨不已,看著眼前的人嘴巴張張合合的,仿佛都變成了嘲諷自己的語言,讓他有一瞬的眩暈,剛進門時李灝幾人的不屑是如此的明目張膽,連遮掩都不曾,此時想來也是可笑。


    先前沈家抄家流放時他在趙氏幾人跟前大放厥詞,向她們描述自己往後飛黃騰達的樣子,如今想來卻是可笑的緊。


    當初有多得意忘形,現下就有多難堪。


    沈延昌滿腔悲憤的看著眼前的一切,恨不得時光能夠倒流。


    如坐針氈般結束了今日的議事,沈延昌同眾人一起離了鬆柏堂,來時的躊躇滿誌此時早就不見了蹤影,整個人都消沉起來,他終於清楚的認識到,在平陽王府,他再沒有翻身的可能了。


    幾個謀士結伴前行,柳青梧看了眼身後獨身一人的沈延昌,給趙荀使了個眼色,故意放慢了腳步。


    趙荀心領神會,兩人漸漸脫離了人群。


    “柳先生大才,不過短短時日就得了王爺青睞,讓趙某我好生羨慕。”


    “趙先生客氣了,若不是趙先生舉薦,柳某哪裏有為王爺效力的機會。”


    “還是柳先生人品貴重,又有真才實學,不然王爺身邊這麽多人,為何偏偏就對柳先生青睞有加呢!”


    “這倒不假,王爺說了,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一個人最重要的就是人品,那些隻顧逐名逐利,不忠不孝的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敢重用,畢竟今日能效忠你我,明日就能效忠旁人,與其整日提防來提防去的,不如直接不用來的省心!”


    “正是這個理兒,還是柳先生了解王爺,要不說這麽多謀士隻有柳先生入了王爺的眼呢!若是以後飛黃騰達了,柳先生可別忘了某啊!”


    “客氣客氣!”


    柳青梧同趙荀說著,就漸漸走遠了。


    離他們不遠的沈延昌一臉呆滯,神色陰鬱,原是如此嗎?!平陽王先是指使自己大義滅親毀了沈家,如今又忌憚他心狠手辣,連家人都能輕易舍棄,自己在他心裏,早就是個不堪委以重任的逐利小人了,怪不得怪不得……


    沈延昌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笑自己真是豬油蒙了心,如今騎虎難下,往後無論平陽王能不能順利繼位,他都沒什麽好下場。


    想到如今自己背負的罵名,沈延昌一時間心如死灰。


    他腳步沉重的往平陽郡主的院落走去,已經入夜了,冬日的夜風跟後娘的巴掌似的,抽的人臉頰生疼。


    不對,趙氏這個後娘從未動過自己分毫,從小至大,她雖不曾如親生母親那般噓寒問暖,體貼入微,但也從未苛待過自己半分。


    甚至等他該議親之時也是用了心的,選的是杜首輔家中的嫡孫女,聽聞此女鍾靈毓秀,蕙質蘭心,初始他是滿意的。


    隻是後來,自稱親生母親乳母的崔嬤嬤突然到了他身邊,又在宴會上結識了平陽郡主,後不顧父親強烈反對,硬是推了杜家的親事,同所謂的皇親國戚結了親。


    想起一些前塵往事,拋卻一些個人情愫,再客觀的縱觀始末,沈延昌突然發現,從始至終他就是旁人棋盤上的棋子,如今執棋人的目的達成了,他這個不甚重要的棋子就被棄之一旁。


    很多先前沒被發現的真相也漸漸浮出水麵。


    什麽崔嬤嬤,什麽親生母親之死,什麽廢世子,好像都是崔嬤嬤同妻子李氏的一麵之詞,他甚至連求證都不曾就輕易被牽著鼻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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