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清酒不知不覺攥緊了手邊的被子,腦海中飛速掠過這些家族的關係脈絡。


    端木棠和顧淵雖然心有不甘,但還想和江家合作。江家多年屹立不倒,不就是因為這些合作的盟友不斷輸送養分?


    如果端木棠和顧淵,都不得不和江家鬧翻會怎麽樣?


    自己處心積慮地接近,不就是為了找出他們的破綻?他與那些長輩並無交集,可是現在顧晨飛全心全意地信任他,端木棠也需要把他留在身邊。


    他當然不能一己之力插手別人的家族事務,但是,難道連挑撥關係都做不到嗎?


    路清酒心底冷得發顫,幾乎要被自己不要命的念頭嚇到了。


    這時,方才被壓製住的火苗,又在宋霄的凝視下,慢慢地燒了起來。


    物是人非,可是宋霄仍然沒有變。


    從來沒有染上他們這個圈子裏讓人厭煩的惡習,也沒有在生意場的勾心鬥角中浸泡,一直溫柔純善,沉醉在音樂的世界裏,將本性保存得完好無缺。


    像是他要走的這條漆黑的絕路上,唯一溫暖的光芒。


    他望著宋霄雕塑一般的側臉,放任自己心中微妙的情緒滋長,最後帶著點期待問:「阿霄,你剛才猶豫那麽久,隻是為了和我說這個嗎?」


    氣氛不再黏膩曖昧,宋霄已經把手縮了回去,眨巴著漆黑的眼睛,低頭支支吾吾地說:「哦,嗯……對,是啊,沒有別的。」


    「可我不能突然疏遠端木棠。」


    「為什麽?!」


    路清酒趕緊安撫他:「……我是說,不能打草驚蛇。」


    宋霄不太高興,但還是點頭答應了,別別扭扭地補了一句:「那哥哥也不要再喜歡他了,他是壞人。」


    果然,宋霄隻是為了他的安危考慮,沒有像他一樣胡思亂想。


    火苗終於熄滅了。


    沒有那個意思就算了,他又不是死纏爛打的人,何況這還是少年相識,把他當家人一樣叫著「哥哥」的宋霄。


    柔軟又酸楚的感覺泛了上來,但更多的是輕鬆和釋懷。


    看著宋霄幹淨的眼神,路清酒想起自己危險的念頭,忽然笑了。


    還好你不喜歡我。


    不然……我會貪生怕死的。


    第50章


    近年來追到拍攝現場的粉絲越來越多, 拍戲之前,路清酒本以為以宋霄的人氣,大量的粉絲會帶來困擾。


    宋霄的粉絲每天成堆成堆地送花, 相比起來, 路清酒那邊清冷許多。


    但每天早上遇到來看他的粉絲,隻是捧著簡單的燈牌或者寫了自己名字的橫幅手幅,他都覺得溫暖。


    路清酒清晨去趕自己的第一場戲,已經刻意控製自己不去想現場越來越少的粉絲, 視線卻還是忍不住看人群的方向。


    宋霄的工作室盡力做了闢謠, 然而謠言一旦傳開,就像黑墨在清水中暈開, 無論如何, 都是洗不清的。


    沒有人願意停下來去了解他究竟是什麽樣的人,隻想憑一個捕風捉影的標籤為他定罪。


    路清酒終於放棄尋找自己的名字, 卻忽然在轉角處,看到一個眼熟的粉絲,舉著「路清酒」的手幅沖他招手。


    以前還有一群粉絲跟來,今天隻有她一個人。她站在宋霄的粉絲的外圍,和人群隔得很遠, 距離襯出孤獨。


    天氣轉涼,清晨露重,單薄的衣服不夠抵抗潮濕。


    路清酒心裏一動, 在所有人都沒注意到的時候走上前。


    粉絲顯然受寵若驚, 差點沒壓住喉嚨裏的激動, 但最後還是安靜地撲騰著手掌,小聲重複著:「我我我我我……」


    路清酒失笑,輕聲說:「我今天會拍到很晚, 不要等了。」


    粉絲好像鼓起了很大的勇氣,卻仍然緊張得要命:「阿,阿酒,其實,其實我們都相信你,有很多人都相信你,為了我們這些相信你的人,你你你要振作起來!」


    也不知怎麽地,一句磕磕絆絆的話,戳中了他強行壓在心底的敏感和脆弱。


    「抱歉……我沒有給你們支持我的信心。」


    「你已經是我的精神支柱了!我最難過的時候都看你的視頻!你笑起來很治癒!所以要天天開心啊啊啊啊!!!」


    路清酒說不出話,暖流湧到喉嚨。


    「……一個人站在外麵很冷的。」


    他左看右看,最終決定把自己披在外麵的薄毯子遞給她,剛遞出去,連身後宋霄的粉絲都忍不住朝這邊看來,一陣驚呼之中還有快門聲。


    從來隻有粉絲紮堆圍著關心偶像,還沒聽說過有偶像怕粉絲冷,給粉絲遞毛毯的。


    這唯一一個跟到現場的粉絲已經完全愣住了,呆呆地看著他走遠的背影。


    評論裏的惡意總會被無限放大,因為善意不夠刺耳,隻能掩埋其中。


    可還有一個人願意跟著他,他就承載了一份期待,成了那個人的支柱,總該再堅持一下,證明給所有人看。


    至少,讓她有支持下去的底氣。


    晚上收工,宋霄從場內向門外瞧了一眼,注意到越來越少的現場粉絲,有些擔憂地看向旁邊的路清酒。


    可惜,路清酒的目光一直凝在外麵,星海之下是單調的鵝黃色燈海。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手一直不安地擰在一起,明明東西都收拾好了,人已經站在門口,卻沒有邁出一步。


    燈海映出路清酒的半邊臉,另外半邊埋在淡淡的陰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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