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赫南被人從住院部病房裏叫出來,值班醫生一直跟在他後麵匯報目前病人情況以及針對病人情況完成了哪些急救措施。


    過道裏,燈光灰暗,周赫南一邊跑一邊換著工作服,直到看到了正前方的搶救室。


    人影虛晃,隨著搶救室鮮紅的三個大字亮起後逐漸清晰。


    經過長時間的搶救,搶救室的儀器發著了刺耳地滴滴報警聲。


    病人始終沒有心跳指數。


    「搶救時間已經超過三十分鍾。」周赫南收回替病人心髒復甦的雙手,語氣頗顯無奈:「宣布死亡時間。」


    值班醫生落寞的看了看表:「死亡時間6時10分。」


    護士摘下口罩,跟在值班醫生後麵走出搶救室,他們去給病人家屬通報病人死亡的事實。


    周赫南走出搶救室,整個樓層都迴蕩著病人家屬的哀嚎,是啊,裏麵剛剛逝去的生病才三十歲,因為車禍導致多個器官受損,術前查房的時候,他還很樂觀,隔著氧氣麵罩,笑著跟他說,他妻子剛替他生了一個大胖小子。


    可,轉眼他就成了從他手裏走的第十一個病人。


    他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張慧晴的病房時,病房很安靜,所有人都還睡著,他仰躺在摺疊陪護椅上,靜靜地透過窗戶看著外麵的天空。


    東方淡紅漸濃,太陽很快就能重新升起。


    隻是,他心裏的太陽好像暫時還升不起來。


    兜裏的手機震了震。他掏出手機,看到是許寧北的電話。


    他起身去接,鞋麵碰到了摺疊椅,椅子不可控的發出一聲刺耳的聲音,引得病床上的張慧晴翻了個身。


    他走到走廊,接起電話。


    「你還在忙嗎?」對麵傳來的聲音裏,藏不住慵懶:「昨天睡得太多,這會兒醒了,再也睡不著了。」


    男人想女人,會在電話時說,你想我了嗎?而女人想男人,則會說,你在忙嗎?


    可她考慮到周赫南特殊職業的關係,還是貼心的加了一句:「額,沒有打擾到你吧?」


    「沒有。」周赫南疲憊的靠在過道的窗口,淡淡的說:「剛從搶救室回來。」


    「啊?」許寧北忍不住低呼:「那你一定很累吧,趕緊去眯一會兒,我掛了。」


    要不是周赫南攔得快,這妮子的電話大概早就掛斷了。


    「我還好。」他嘆了口氣:「隻是感覺自己瞎忙了一場。」


    許寧北遞來了關心:「怎麽啦?出什麽事兒?」


    「剛剛送走了從我手裏走的第十一個病人。」周赫南轉身,將手肘撐在窗戶上:「他很年輕。」


    許寧北一時無言,電話裏又傳出了急促的救護車響。


    「哥。」嘈雜中,許寧北喊了他一聲:「可你盡力了。」


    周赫南啞然失笑:「我的能力還遠遠不夠。這是從搶救室出來,我從病人家屬失望的眼神中讀出來的。所以,你有沒有對我失望?」


    「沒有。」許寧北回答很堅定:「我不管這個世界怎麽要求你,那是它的事,在我眼裏,你永遠是最棒的。」


    其實,人是個很容易被治癒的生物,簡簡單單的一句話足矣。


    周赫南放鬆的靠回白牆,將窗戶關小,外麵的嘈雜漸漸被隔絕,他啞著嗓子笑:「這個時候,能接到你的電話,真的很好。」


    是真的好,感覺,你可以彌補世界欠我的一切溫柔。


    許寧北也笑了:「那我今天下班早點回來給你做飯,你想吃什麽?水煮牛肉?還是水煮魚?」


    「都好。」


    「那你把菜單發我。」


    「好。」


    ……


    醫院的過道安靜幽深,周赫南的淺聲細語全被停在拐角的張慧晴聽到了。她心裏澀澀的,像是被瞬間抽幹了水分那般,久久都沒有挪開腳步的力氣。


    早上八點,周赫南等到周長林過來接班,才換了工作服,返家休息。


    周長林坐在張慧晴的床頭,安靜的替她削蘋果。


    「你是不是也支持南南跟北北在一起?」張慧晴突然說話了。


    周長林一愣,正在想措辭。張慧晴冷笑一聲:「別再想什麽藉口騙我了。你是同意的。兒子回來說戀愛的那天,你跟我說的話,我知道,不過都是用來穩住我的小伎倆。我不是沒看透,隻是當時覺得,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就順著你給的階梯往下走了。」


    她原先還在盯著周長林的臉,後來,轉過頭,直直的看著天花板:「現在,我不這麽想了。」


    周長林更靠近她一點,試圖提前挖掘出她剛剛拋出的這兩句模稜兩可的話中的潛台詞。


    「他們的婚事,我不反對了。」


    周長林手裏的蘋果皮適時斷層,他詫異未下,索性放下蘋果,坐到了她的床邊,抬手在她額頭探了探溫度,試圖用嬉笑打破了當前怪異的氣氛:「沒發燒啊?」


    張慧晴抬手拍了怕他:「沒跟你貧,我是說真的。」


    周長林收回嬉笑。


    「但我申明,我也不是很支持。對他們的婚事,我能做到的,最多是保持中立的態度。」張慧晴補充道。


    「那我方便問一下,發生了什麽,讓你有這樣的改變?」


    張慧晴抿了抿唇,接過周長林切下的小片蘋果塊。


    「南南這孩子,從小到大,幾乎沒讓我們費過心。」她舉著蘋果,眼神慢慢由慈愛轉為愧疚:「作為他的媽媽,我很少反思,但,當我靜下心來仔細回想這些年的過往,我慢慢就發現了,好像一直以來,我隻忙著在為他的優秀而驕傲,從而一直在忽略他優秀之外的惶恐不安,我不問,他也不說,但,失落跟落敗並不是不存在的。」她嘆了口氣:「昨天,我撞見了他跟北北通話,我看到他把所有的失落跟落敗都給了北北,而北北輕而易舉的接住了。那一刻,我突然釋懷,作為母親,我沒能給到他的關懷,北北作為另一半卻可以填補。在此之前,我一直覺得,北北的身世會拖累南南,而現在,我明白了,或許,我們該支持南南的決定,北北也同樣在治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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