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媽不知道在說什麽,他想上去勸架,眼睛一掃又看到那嬰兒床,腦子裏好像瞬間閃過一點清明,對,裏麵還有弟弟,要把弟弟抱出來。


    小孩兒的思維一但陷進去,就變得鑽牛角尖起來。


    現在回想,祁調也不清楚自己當時為什麽那麽執著的要去將弟弟給抱出來。


    他小心翼翼踩著瓷磚,試圖去抱弟弟,他媽卻一把衝過來!


    祁調仿佛知道他媽不讓他碰那個嬰兒床一般,也跟著飛快的跑過去。


    手伸進去就要抱,觸碰到的體溫卻讓他僵在原地,如墜冰窖!


    「你幹嘛!」他媽衝過來一把將他的手拍開,祁調愣愣站在原地,神情木木的,不敢置信。


    他媽死死護在那嬰兒床前,他爸蹲靠在牆邊,眼神無光,視線也不知道看向何方。


    祁調透過他媽老鷹護小雞一般的雙臂之下,看盡了她後麵的內容。


    小小的嬰兒床裏,他粉雕玉琢般的弟弟閉著眼睛,屬於嬰兒的小嘴唇看起來軟嘟嘟的,沒了以往的紅潤,帶著蒼白,跟他如同複製粘貼的長睫毛在烈日的陽光下在眼角處投射出一片陰影。


    他安安靜靜,乖乖巧巧,除了比平時蒼白一點,好像下一秒就會睜開眼睛,隨後張著雙手,咯咯咯的笑著或叫著,要他抱抱。


    可是他弟弟沒動。


    他一點,都沒動。


    屋子裏壓抑的氣氛他感受不到,他的說話聲他聽不到,陽光的炙熱他沒知覺。


    好像有什麽沉沉的東西壓下來,讓祁調動彈不得。


    他已經小學畢業,很多東西都知曉。


    祁調麵上露出跟他爸媽如出一轍的茫然來,半晌才從咽喉裏死扣出一個不敢置信的字眼:「弟?」


    半大的男孩兒,眉頭緊蹙,沉重的東西壓在他的臉上。


    他隻能大口呼吸,才能感受到一點這世界充足的讓人活下去的氧氣。


    窗外烈日炎炎,窗內幾人身形蕭瑟。


    祁調一家人冷靜許久,直到警察上門將他們帶走,在警察局裏,他茫茫然被詢問,從警察叔叔的口中,才慢慢得知事情的來龍去脈。


    他那出生不到一年的弟弟,永久的,安靜的,睡在了保姆的,安眠藥,下。


    那保姆是個慣犯,當初他們家找保姆時,也沒進行考察,這保姆以前在別的僱主家照顧行動不便的老人時,便經常使用安眠藥,後來被發現兩三次,就在市區裏出了名,整個市區有錢找保姆的人家幾乎都知道這人要不得。


    那時候被人舉報,這保姆還進局子裏關過兩天,出來後沒有一家家政公司敢要她,她就自己列印傳單,自己偷摸貼找活幹。


    不過市區裏一般都沒人找他。


    結果就等到祁調他們家,他們家本來就不是一直都在市裏住的人家,又是才發家沒兩年的人家,關係人脈都處於不穩定階段,況且隻是找保姆這樣的小事,祁調爸媽便沒想著去麻煩別人,選擇自己出去找家政公司。


    隻是去家政公司的路上,他們看到了保姆張貼的傳單,兩人還戲稱這是老天爺在幫他們,要什麽就來什麽,歡歡喜喜打電話去聯繫。


    保姆本人看著也挺老實本分,說起話來溫溫柔柔,抱孩子的手法也相當專業,在家看過三四天之後,祁調爸媽便放心的把孩子交給了這個保姆,自個兒出去上班。


    結果沒想到就出了事。


    祁調聽警察說完後,整個人都是恍惚的。


    案子很簡單,隻是保姆以前餵安眠藥都沒出事,這次弄出人命,便被抓進去了。


    祁調還去打聽了下,判的幾年。


    那保姆本來就是個寡婦,無兒無女,一人吃飽全家不愁,祁調恨恨的記著他關押的日子。


    隨後被抓去給他弟弟找小棺材。


    在他們老家那塊兒,夭折的小孩兒是沒有墓碑的,一口小小的棺材裝著,就給埋到了地下,可能是某個荒野,可能是某個人跡罕至的森林。


    葬在家族裏,或者刻碑,會不吉利。


    祁調不知道如何不吉利了,在爺爺奶奶鬧死鬧活不讓他弟弟刻碑下葬時,祁調想衝出去,卻被他二伯攔著。


    他弟弟最終也沒有葬在規規矩矩的墓裏,他隻有一個小小的土堆,在一條潺潺的小溪邊。


    人跡罕至,雜草叢生。


    就好像他短暫的一生,沒見過幾個人,沒哭過幾聲,無聲無息。


    那麽乖乖巧巧,看見他還會咯咯笑的弟弟,從那一天之後,祁調就再也沒見到過。


    此後家裏的氛圍處於低氣壓中,好長一段時間。


    他爸媽終究還是沒有離婚。


    當初是誰決定的要那個保姆,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保姆在家以故意殺人罪被捕,期滿釋放出來當天,祁調穿著黑色兜帽衣,追到她家門口的小巷子裏,將人給打殘了。


    他出於人性,饒了那保姆一命,可從此往後,那保姆孤身一人,在那個小城市裏,苟延殘喘。


    祁調每年都會回去看一眼,那保姆現下拖著殘軀,靠著乞討為生。居住的地方也沒人收拾,變成了一個垃圾場。


    他每每看著那保姆,才有感覺自己還活著。


    祁調小時候是挺開朗一孩子,隻是從小學畢業之後,臉上逐漸沒了笑容,高中的時候,更是冷的像個冰棍兒。


    校園裏的女孩子們追捧著他不近人情的冷峻,在失去小寶之後,就一門心思守著祁調的爸媽卻將他的情況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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