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趙柔兒的刺繡實在是拿不出手,也難怪時卿都嫌棄了。


    時卿卻甚是從容淡定,她才不怕有人對她父親出手,越是給付尚書拉仇敵多,她心裏越痛快。


    誰讓付尚書兩麵三刀,如今拉仇恨罷了,簡直是小事一樁。


    最重要的是,趙柔兒留在書院有點麻煩,她懶得應付,還不如直接處理好。


    “付清寧,你給我等著。”


    趙柔兒氣急敗壞的帶著幾個好友離開,她可不願意聽時卿趕自己出來,到底是不值當。


    時卿收下的幾個貴女,大多性子敦厚,要不就是做事極為認真。


    其中有個姑娘,正是時卿母親萬寶珠好友的女兒,性子甚是嫻靜,隻是偶爾也被人欺負。


    時卿站在原地,看著趙柔兒和其他幾人離去的背影,心中並沒有太多波瀾。


    她知道這些出身名門望族的女子即使離開了這裏,也會有其他地方接納她們。


    如果讓她們繼續待在自己身邊,肯定會惹出不少麻煩。


    時卿向來討厭給自己找麻煩,所以決定把這個問題從源頭解決掉。


    留下來的那位少女低著頭,恭敬地向時卿行了個禮,輕聲說道:“見過夫子。”


    時卿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與剛才嚴厲的表情判若兩人,就像春暖花開時,冰雪消融般溫暖。


    她輕聲說:“從今往後,我就是你們的授課老師。關於學業方麵的事情,隻要你們問,我都會毫無保留地告訴你們。”


    少女們心中的擔憂一瞬間消逝,看著時卿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尊敬。


    “多謝夫子。”


    當日,時卿開始在白鹿書院授課,少女們都乖巧的很,更是十分的用心。


    女紅雖然不必人人都會,隻是少女們都盼著,出嫁之時能穿著自己繡成的嫁衣。


    若是繡技精湛,自然也是能得不少的讚許,在夫家的地位也能穩固。


    女兒家成婚後,等於第二次重生,自然要經營好一切。


    兩個時辰後,到了下學的時候,時卿與少女們閑談一二,便目送眾人離開了。


    時卿不知,趙柔兒等人離開後,在白鹿書院的琴閣留下,世家的少女自幼開始培養,琴技自然是出眾的很。


    而白鹿書院的院長,也是看在左相的麵上,才讓趙柔兒留下,為了在京城生存,自然也不能得罪左相。


    趙柔兒不滿時卿將自己趕走,暗中編排不少時卿的壞話,總之是讓旁人對時卿不滿。


    *


    夜色撩人,墨色的天幕點綴著繁星。


    白鹿書院傳來一陣琴聲,琴聲婉轉,帶著幾分動人之色,將思念藏進了琴中。


    不知過了多久,琴聲開始紊亂起來,似是有無盡的情緒等待發泄,直至手中的琴弦崩斷,彈奏的人這才睜開了眼睛。


    他手邊的書籍被風吹開了一頁,隻見上麵的詩文寫著——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


    那是蘇老悼念亡妻的詩詞……


    周文清忽的神情憤怒起來,將手中江城子的詩頁撕得粉碎,全然忘了他求此書時,所花的銀錢。


    白日裏,周老夫人的話猶在耳旁響起,以他如今步步高升,朝廷新貴的身份,他自是前途無量。


    隻是,不知從何開始,他的腦海中總浮現過去雲溪村的畫麵來。


    那時,他隻是窮酸的秀才,文采斐然,隻是兩袖清風,平日裏在私塾不懂變通,總是被鎮上的公子哥欺負。


    萬卿卿與他是同鄉,八歲那年相識,她生的白淨秀美,和村子裏的少女都不一樣,她會識字,會讚許他押注前程。


    甚至,在他隻輕飄飄的許諾未來,她不顧一切嫁給自己,雖未圓房,卻也是拜過天地。


    如今回想起萬卿卿的模樣,他的腦海中隻依稀記得模糊的身影,漸漸的記憶中的那個人,被付家大小姐取代。


    他輕聲笑了起來,連自己都覺得荒唐。


    付家大小姐與他那糟糠妻,怎會有一點關係?


    不遠處的樹梢上,傳來黑衣男子輕飄飄的聲音。


    “故人已逝,何必在這故作情深,當初為了前程,對那小姑娘下死手時,你可不是這模樣。”


    黑衣男子嘲諷一笑,正是原書當初將原主一劍封喉,推進萬人坑的殺手。


    此人的身份很隱秘,鮮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是左相外室所生,一直被養在外麵。


    周文清的目光陰冷的落在男人的身上,猶如冬日冷冽的寒風一般。


    “此事已經過去,若你再提,莫要怪我不念及情分。”


    趙衛遠目光訕訕,他隻是調侃兩句罷了,怎會真的得罪周文清。


    “隨口說說罷了,怎的還翻臉不認人了,不過聽說白鹿書院如今倒是熱鬧,你家夫人的大姐姐,還真是與眾不同。”


    周文清的目光猶如一潭深水,深不見底,他輕輕揉著眉心,似乎想要緩解內心的煩躁。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透露出一絲無法掩飾的疲憊。


    “幫我查一下這件事情,付清寧是從清水鎮過來的,但我總有一種感覺,她的目的並不簡單。”


    周文清微微皺眉說道。


    趙衛遠是個消息靈通之人,自然也聽說過一些傳聞。


    據探子暗中匯報,說付家的大小姐付清寧與萬卿卿長得極為相似,甚至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聽到這個消息,趙衛遠不禁暗暗感歎,難怪周文清會有如此擔憂的表情。


    如果前妻真的死而複生,那麽第一個遭殃的肯定就是周文清。


    畢竟,他曾經做過那些天打雷劈的事情,現在想起來還讓人唏噓不已。


    然而,趙衛遠並不知道,自己竟然一語成讖,這一切都是後來的事。


    周文清默默摸索著從身邊取出一壺酒,遞了一壺給趙衛遠,語氣深沉地說道。


    “陪我喝一杯吧。”


    “好啊!今天我們就一醉方休!”


    趙衛遠爽快地接過酒壺,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兩人舉起酒杯,相對而飲,仿佛要將所有的煩惱都淹沒在這杯美酒之中。


    趙衛遠心中亦是苦悶,自己雖然是趙家的血脈,但卻因為母親是外室,而無法被趙家承認。


    盡管如此,他仍然對趙家充滿了向往和渴望。


    “我也是趙家的血脈啊!”


    趙衛遠心中喃喃自語道。


    他知道,如果有一天能夠進入趙家,成為趙家的一員,那麽一切都會變得不一樣。


    趙衛遠的眼神堅定起來,他決心一定要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讓自己回到趙家,名正言順地成為趙家的一份子。


    這個目標深深地紮根在他的心中。


    *


    時卿當晚回到了付家,隻是還沒踏入幽蘭院,就被老夫人派人請去了。


    溫嬤嬤恭敬行禮,“大小姐,老夫人請您去一趟鶴鬆堂。”


    “有勞嬤嬤走一趟。”


    說完,時卿看了一眼明月。


    小丫頭也上道的很,拿出一個荷包遞給了溫嬤嬤。


    “嬤嬤,請您笑納。”


    溫嬤嬤有些驚訝,到底是沒有推脫,笑眯眯的將錢袋子接了過去,嘴上卻是客氣的說道。


    “大小姐怎的如此客氣,奴婢當真是惶恐,多謝您的賞賜。”


    時卿勾了勾嘴角,她出的起銀錢,隻是這錢也不是白花,而是為了打探更有用的消息。


    “溫嬤嬤,不知祖母讓我去鶴鬆堂是所為何事?”


    溫嬤嬤壓低聲音說道,“老夫人想從宗族過繼男孩到尚書府,隻是夫人不願意。


    晚上在鶴鬆堂用膳時,夫人使了小性子,老夫人因此不滿,將夫人訓了一頓。


    老爺維護夫人,出言幫襯夫人,於是都不歡而散了。”


    時卿這下聽明白了,原來是付尚書為了老情人得罪了老母親,倒是有意思。


    老夫人的立場從來都是中立,當年之事,不知她知曉多少,但借力打力這招屢試不爽。


    畢竟,付老夫人是沈氏的婆母,隻這一點,沈氏無從下手。


    “有勞嬤嬤了,我隨您走一趟。”


    溫嬤嬤鬆了一口氣,大小姐倒是好說話。


    三人穿過尚書府的亭台水榭,此時已經是夏日,池塘中的蓮花盛放著,格外的清冽和絕美。


    清冷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倒是沁人心脾。


    老夫人在鶴鬆堂等候多時,等時卿踏入花廳乖巧的行禮時,她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孩子,到祖母身邊坐。”


    時卿盈盈一拜,“是,祖母。”


    說著,她乖巧的走到了老夫人的身旁。


    時卿的手中還拎著糕點盒子,她獻寶似的將糕點遞給了老夫人,眉眼彎彎的笑著,笑吟吟道。


    “祖母,萬寶齋的點心可難買了,您快嚐嚐。”


    老夫人有些詫異,萬寶齋的糕點素來不便宜,三塊糕點便近一兩銀子了。


    隻是時卿才回到府中,竟然如此孝順的買了點心,老夫人看了一眼時卿,心中感慨萬千。


    府中的沈氏和雅雲從來都是揮金如土,今兒個看上價值五百兩掐金的頭麵,明兒又定製了七八套當季的衣裙,付尚書從來都是眼睛都不眨。


    隻是時卿,當初從太傅府接回來時,她枯瘦如柴的模樣,像是一隻瘦弱的貓兒一般,如此對比,難免讓老夫人覺得虧欠時卿。


    身居高位的人,大多同情弱者,而老夫人雖然平日裏不理事,隻是對時卿倒也心疼的很。


    老夫人甚是慈愛的看著時卿,目光更是帶著溫情。


    “好孩子,有心了。”


    祖孫二人說著客套的話,老夫人詢問了時卿在白鹿書院的情況,甚是寬慰。


    付雅雲的空有才女的名聲,隻是老夫人深知她幾斤幾兩,又是沈氏所生,老夫人對付雅雲倒是並不偏頗。


    反而是時卿,從清水縣回來,短短兩個月的時間,竟然能進白鹿書院,甚至得了舒太妃的賞識,可見這孩子前途無量。


    “祖母。不知您喚我來所為何事?”


    老夫人臉上的表情倏地變了,竟是有些愁雲慘淡。


    “好孩子,祖母不瞞你說,如今你父親年過半百,家中卻無嫡長孫,偏偏沈氏不許納妾,依你看,該如何是好?”


    時卿挑眉,老夫人這是想讓她摻和此事?


    本以為她對多年不見的孫女有幾分憐憫,原是想多了,老夫人倒是利益為重,擔心自己與付尚書心生嫌隙,便讓自己當炮灰。


    時卿連忙搖頭,輕聲道,“祖母,關於子嗣的事,應當父親與夫人相商,於情於理,卿卿都不該摻和此事。”


    老夫人眸中閃過精明的目光,她是想拿時卿破局,可這丫頭看來也不蠢。


    “祖母年紀大了,如今為付家操心,卻討不到好,若是他日去了九泉之下,該如何麵對先祖。”


    時卿挑眉,家裏又不是有皇位繼承,偏要嫡子做甚。


    不過……


    若是能給沈氏添堵,幫襯一下也無妨。


    “祖母莫要難過,卿卿有一拙見,不知祖母可願聽。”


    老夫人點了點頭,“好孩子,說來聽聽。”


    “父親與夫人感情不錯,若是祖母貿然從宗族選個孩子,難免傷了與父親的和氣,倒不如給沈氏兩個月的時間。”


    時卿從容不迫道,說話亦是有條不紊。


    “若是兩個月的時間到了,沈氏依舊無所出呢?”


    老夫人有些猶豫道,有些事,她甚是小心,就是擔心出了差錯。


    時卿嘴角微微上揚,“若是這樣更簡單了,祖母可以先從宗族中選個敦厚老實的孩子,供他吃穿給些金銀,兩個月後,再來抉擇,尚書府雖不是豪門大戶,隻是比起宗族,應當也是富貴悠閑,選個孩子易如反掌。”


    老夫人還在猶豫,不可否認,時卿說的確實不錯,隻是還是有些風險,老夫人心裏有些惆悵。


    最終,老夫人思來想去,倒是同意了時卿的提議,將此事給定了下來。


    “罷了,就按你說的辦,你這丫頭倒是聰慧,祖母定要好好的賞你。”


    “多謝祖母。”


    她大大方方的接受老夫人的賞賜,與老夫人閑話家常。


    時卿離開鶴鬆堂時,老夫人賞賜了竹節紋鑲金玉簪,一柄玉如意,並蒂海棠花步遙,鳳蝶鎏金雙扣鐲,還有五百兩銀子。


    等離開鶴鬆堂,明月簡直兩眼發光,她感慨道。


    “老夫人如此疼愛小姐,您的好日子要到了。”


    時卿笑而不語,明月單純,有些事不必和她說,這後宅院中,大多以利而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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