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沒有聽錯,腳步聲確實從一個人的,變成了,好幾個人的?可除了隋燕氏,誰還會不遠不近地尾隨在她後麵呢?


    陸小姑娘緊緊咬住嘴唇,緩緩地頓住步子。


    她扭頭。


    眼前忽然閃過一片黑影。


    「放開……唔!」


    ……


    京外,田莊。


    趙珂坐在房中,眉心陰鬱。


    等了片刻,仿佛是抑製不住心中的暴躁一般,他隨手撈起一個茶壺,「哐當」擲出去。


    「通州軍還沒消息嗎?」


    黑衣下屬跨進門,半跪於地。


    「回小王爺,還沒收到消息。」


    「半日前便說快到了,而今連聲響都聽不到。」趙珂鬱色更甚,頓了頓,又問,「派出去接應的人也沒回來?」


    「回小王爺,沒有。」


    房中一片寂靜。


    窗外的北風呼嘯之聲便顯得無比清晰。


    等了一會兒,趙珂直身往門外走去。


    黑幕之上,彎月已不見了蹤影,深厚的雲層堆疊擠壓,像是隨時要塌下來似的。


    「戌時了。」


    他喃喃著。


    已過戌時,城中還未燃起信煙,很可能是事情已經落敗。


    竟然,敗了。


    心底成算千迴百轉,但也隻是幾息。


    趙珂又看了眼天色,不再猶豫,回頭吩咐道:「你帶上人,隨我撤!」


    黑衣人應聲下去。


    未過半刻,烏壓壓的黑衣軍已經聚齊。


    一行人披著夜色,悄聲從後山翻離。


    剛一出林子,忽然有無數的火把包圍了上來。令人如同置身於汪洋火海之中。


    四周景致一瞬間亮如白晝。


    趙珂心下一凜,頂著刺眼的光線,眯了眯眼,望向正前方的人。


    那人坐於棗色馬背上,穿了身狐裘,桃花眼微彎,笑看他:「小王爺,終於來了,我在這兒等得手都快凍僵了。」


    趙珂死死盯住他。


    「……通州軍,是你截下的?」


    「不是我截的。準確點說,他們根本沒能來,你收到的,一直都是假消息。」


    這話說得不能再清楚。


    京中早已布好了一張密網,隻等著遠道而來的遊魚自投其中。


    趙珂眼底戾色乍現。


    咧唇笑了:「那就魚死網破罷。」


    「所有德州軍,聽我號令——殺出去!」


    衝鋒的呼號聲隨即瀰漫山林。


    馬蹄、兵甲濺起飛揚黃沙,鐵戈撞擊聲響徹長空,幹燥的冷風裏,摻雜進了赤血的味道。茂密灰靡的林深處,枝杈被混戰震得簌簌抖動,驚起了成群的寒鴉。


    待兵戈止住,遍地已是血流成河。


    腥紅滾燙的血液,在冬季的夜晚很快就冷卻了,橫七豎八的斷肢殘骸鋪滿了一地。


    隋意翻身下馬,攏著袖,慢條斯理地走到了、已被禁衛活捉的趙珂跟前。


    他渾身都染了血、負了傷,衣裳狼狽不堪,但眼裏的張狂之色、仍未消減半分。


    「隋意,隋世子。」他咬牙切齒,笑道,「你以為這樣,你就贏了嗎?」


    隋意沒說話,隻靜靜聽他傾吐。


    「你可知,你那個陸家的姑娘,她現在人在何處?」


    「……你什麽意思?」


    趙珂見他神色,大笑起來:「你能布下這麽大一盤棋,卻連這句話的意思都理解不了麽?」


    「意思自然是,那個陸家姑娘,被我的人帶走了。」


    隋意眼睫顫了顫,語氣仿佛一如平常:「我憑什麽相信你?」


    「唔,我想想,她和她母親,好像是打算明日去顯敬寺的罷?這還要多虧了你的那位繼母呢,今夜便把她騙上了顯敬寺、又叫她落單,否則我的人也不可能這麽順利就……」


    話未說完,忽感一股勁力扼住脖頸,將他狠狠摜倒在地。


    冷硬的土地撞擊上背部,好似五髒六腑都要被震出來,趙珂聽到了骨裂聲,喉頭一陣鹹腥,吐出了一口夾雜著碎肉的血沫。


    但他無比痛快地笑了出來。


    「我已吩咐了我的人,假如今夜之後,我成功了、或是逃出去了,就把陸家的姑娘帶給我;假如我被抓了、被殺了,那麽,她也不必活著。」


    他咳了幾聲,又咳出幾口淤血。


    「你知道麽?撞上你了之後,我就沒想過要逃了。方才故意弄出那麽大陣仗,你我交戰的消息應該很快就會傳出去,你猜猜,究竟是這消息傳得快呢?還是你找人找得快?」


    隋意冷靜地看著他。


    隻是眼尾處已浮上了幾絲不正常的殷紅。


    一字一頓問:「她在哪兒?」


    趙珂的額頭因缺氧迸出了青筋,眼前所見也變得白茫茫的,隻能模糊地分辨出、摁著他脖頸的人的輪廓。


    他對著那道輪廓,堪稱是惡劣地彎起嘴角,聲音嘶啞地說:「我不會告訴你的。我活不下去了,總要拉著她、給我墊個背。」


    驀然,隋意鬆開了手。


    趙珂猛烈地咳嗽,臉色由白轉紅。


    火把光下,隻見那半蹲於叛臣之前的人,抬指抽出了腰間的一柄匕首。


    火光淬著刀刃寒光,綻出一種別樣的美感。


    「那,你就去死罷。」


    輕飄的話音被風吹散。


    隋意抬起了刀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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