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她就剩下還在像魚兒吐氣的嘴唇尚是完好無損的,也因此,柔弱地哼了兩聲,無力地哭泣著。


    王修戈的麵近在咫尺,他在她的上方,凝視著哭個沒完的女子,終於失了耐心,左手掐住了她的下巴,皺了眉頭道:「你哭什麽?周公之禮不是你向孤求來的麽,自己求了就受著,有什麽好哭。」


    姬嫣想,她是求了,但也就新婚之夜,後麵她可再也沒想領教,如果有這個心思好教她天誅地滅,他如此不喜歡她,討厭她,何必又勉強自己行事。


    她不肯說話,小臉輕輕往旁邊歪過去,躲避了他目光的探視。


    姬嫣曉得,他的目力極佳,夜裏也能看到東西,總是能精準找到該掐的任何地方。她不想被王修戈發現自己臉上的一絲絲埋怨。


    王修戈見她這模樣,反而感到可笑,掐她下巴不鬆,聲音涼了幾分:「去見了蕭雲回?」


    沒等她回話,又嗤了聲:「你們什麽關係?」


    姬嫣自詡光明正大,事無不可對人言,聽他有一種質問捉姦的口氣在裏邊心裏便不舒坦,道:「妾與世子隻是童年時的交情,也不是私下見麵,是因為想與他討教琴技才過去的,她送了妾一些古琴譜。」


    「孤對這些不感興趣,」王修戈冰冷的嗓音在她的耳畔響起,「你記住自己的身份。」


    他口吻強迫冷硬,不容拒絕。


    姬嫣聽了很憋悶,可是卻不能拒絕:「是,臣妾知道了。」


    王修戈眉峰摺痕更深。


    她在自己麵前的樣子,讓他想到了自己在烈帝麵前的模樣。不過也隻是短短那麽一瞬。


    王修戈翻身從他的榻上坐起,撥開簾幔,朝外喊道:「來人。」


    瑤光殿伺候的宮人,連同葉芸娘在內,都一齊湧入。


    王修戈趿拉上木屐,端坐床邊,平聲吩咐上水。


    葉芸娘就明白了了,隻是透過影影綽綽的紗簾往裏一瞧,隻見到一道橫臥的身影,也沒有聲兒,葉芸娘暗暗驚疑不定,不知道這天殺的太子又對自家娘子做了什麽,這會兒連聲也沒有,他又叫了水……


    娘子怎麽說也才十來歲,禽獸。


    但這大半年來,因為在深宮之中討生活,算是寄人籬下,葉芸娘光是吃飯漏米粒兒的破嘴就教娘子叮囑了無數回,現今已不會再話不過腦。


    老實說,他們姬家家大業大,更何況黃帝嫡係後裔,要不是這太子相中了,娘子就算是給楚王、益王他們當王妃,他們都還看不上呢。家主夫人選中她來伴隨娘子入宮,本來也就是看重她性子潑辣又護短,不會讓娘子在宮裏受什麽委屈。


    回頭她回了娘家,一定到家主和夫人麵前好好告這太子一狀,竟將自家金尊玉貴養大的娘子這麽輕慢地對待。


    葉芸娘光在心裏就罵了王修戈一百句了,明麵上卻隻能聽話地去傳水。


    少頃,水叫了過來,宮婢要伺候太子和太子妃沐浴更衣,被王修戈叫退:「都退下。」


    她們隻好退出了寢殿,將門關上。


    王修戈仍舊那般山凝嶽峙地坐在床邊,沉默不知多久之後,他轉過頭,對帳中歇臥著的女子道:「不出來浴湯?」


    姬嫣一動不動的,沒有回話,恍若未聞。


    王修戈輕笑了聲,這笑聲意味不明:「你們姬家養出來的好女兒,就是送進東宮當孤的花瓶麽?連解悶都不會?」


    「……」


    終於,帳子裏動了。


    渾身無力,猶如爛泥一灘的姬嫣磨磨蹭蹭地爬了起來,咬著牙道:「臣妾不是來花瓶的,也不專程給殿下解悶。」


    王修戈嗤笑:「那是什麽?」


    姬嫣不卑不亢地道:「是太子妃。臣妾想當好殿下的太子妃。」


    王修戈右邊眉梢上挑,再一次握住了她的下巴,細細打量,「太子妃要怎麽當?知道自己的分內職責所在麽?」


    姬嫣愣了下神,便見到他起身從四折水墨煙雨屏風後的淨室走去,透過薄絹綃的屏風麵能見到,他伸展了雙臂,熱霧氤氳,將那道袖長挺拔如竹的身影有所模糊。


    王修戈微微側目,並沒有回頭:「還不過來給孤寬衣,難道太子妃想讓宮女代勞麽?」


    其實,太子妃手則伏內侍事無巨細地提點過,隻是他一走就是大半年,姬嫣在東宮無事可做,袁皇後對她表麵上和和氣氣的,加上疫病的事,皇後忙著寬撫烈帝還來不及,就不會給她找不痛快,日子平靜得,姬嫣忘了還有這麽一回事。


    也是在王修戈離開金陵的這半年裏,姬嫣無聊的時候瞎琢磨,細復盤和他在一起相處的涓滴,從中倒是領會出了一點精神。


    那就是,在那天洞房花燭之前,太子殿下還是一個未經人事的。


    這點,她早就旁敲側擊地向伏海求證了。


    伏海不肯多言,隻說殿下從不讓宮女伺候,姬嫣就明白了。


    那個白盞菊背後的故人,值得太子守身如玉。


    現在是因為娶了妻,所以才有她能夠破例。


    在太子的心中,這種破例是對一個女子的恩賜。畢竟,現在就隻有她有那資格能夠近他身。


    不過姬嫣想想,心裏隻感到悲涼和諷刺。


    眼前人,要如何勝過一個已經不在,卻又無處不在的人?


    那恐怕是永遠也不可能吧。


    姬嫣繞過屏風,從身後靠近他,雖然思緒重重,可如此直麵為他寬衣,臉頰終是忍不住泛起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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