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大之後,她已經很少重溫童年的蠢事。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懷舊的感覺會在注視著水中的月亮時忽然而至。


    浴室裏氤氳著溫熱的水汽,阿渡枕著浴桶邊緣,手臂沿著浴桶垂落。


    窗外,夜蟲在靜謐的夏夜裏此起彼伏,心裏的漣漪也如這池中水一般,在月光中變得寧靜而溫柔。


    ……好放鬆啊。


    身體的不適在熱水中漸漸泡散蒸發,暖意從骨子裏散發出來,整個人都變得懶洋洋的了。


    待酸痛發麻的地方都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阿渡撐起身體,略笨拙地離開浴桶,聽到動靜的式神頓時捧著布料和衣物從屏風後魚貫而入,好像生怕她會摔著似的。


    水珠沿著發梢,滑過皮膚滴落,濕漉漉的腳印出現在地板上,她特地回身看了一眼,確定這次沒有流下什麽東西。


    陰陽術在這個科技簡陋的年代極大地提升了生活的便利性,擦幹頭髮之後,她在麻女固執的幫助下換上幹燥柔軟的寢衣,踏入月光溫潤的長廊時,寺院的方向傳來寅時的鍾聲,不多不少敲了七下。


    古樸悠久的鍾聲在夏夜裏遙遙迴蕩,月亮西斜,映出麻倉葉王披散著頭髮坐在台階前的身影。


    黃褐色的虎斑貓蹲在旁邊,黑紋的尾巴在背後圈成半圓。


    阿渡一直覺得股宗擁有自己的墊子這點十分可愛,如果麻倉葉王坐在哪裏,它一定會待在旁邊的墊子上,一大一小兩個背影在月色下看起來分外和諧。


    她停下腳步。


    麻倉葉王背對著她,她心中玩心忽起,那股帶著雀躍的癢意來得毫無預兆,她微微往後退了點,找準時機,忽然邁開步伐跑過去。


    「……突襲!」


    擁有讀心能力的人轉過身,不閃不避被她撲了個正著。


    夜風撩起衣袍,阿渡一把抱住麻倉葉王的脖子,他很配合地倒下去,順勢抬手摟住她的腰。


    這下反倒是她被微微嚇了一跳,麻倉葉王忽然倒下去時,她下意識將他抱緊了些,短暫的失重感柔軟著陸,兩人一起躺到鋪滿月光的長廊上。


    今晚的月亮清澈明亮,柔和似水。


    「……哎,」她在他的胸口趴了一會兒,說,「這樣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那要再試一次嗎?」麻倉葉王問她,「我可以表現得驚訝點。」


    阿渡從他身上爬起來,爬到一半動作被他樓在腰間的手卡在那裏。


    「……連股宗都表現得一點不意外。」


    虎斑貓甩了甩尾巴,慢慢眯起眼睛。


    「貓的耳朵很靈敏。」


    阿渡:「可是我的動作也很靈敏。」


    麻倉葉王笑了一聲將她抱到懷裏,手指撫過她剛剛梳理好的長髮。


    「阿渡。」


    她應了一聲。


    但麻倉葉王說出這句話後就沒了下文。


    她靠在他的胸口等啊等,隻聽見了他胸腔裏傳來的心跳聲。


    「你不去睡覺嗎?」阿渡開口,「如果你現在去睡的話,說不定還能睡上一個時辰。」


    天一亮,麻倉葉王就得進宮。


    「不著急。」麻倉葉王彎了彎眼睛。


    「我以前不太理解。」


    「什麽?」


    「為什麽會有人……」他頓了頓,「不上朝。」


    「……」


    阿渡:「這種時候我應該說什麽?你這樣沒個正行?」


    麻倉葉王不以為意:「正行這種東西本來就是別人定的。」


    「那你還真是看心情決定要不要遵守。」


    「不然呢?」麻倉葉王漫不經心道,「世人定的規矩,我就非得遵守嗎?」


    阿渡:「好有道理,你好像說服我了,你現在可以鬆手了嗎?」


    「我想想。」


    「你這樣會帶壞貓的。」


    聞言,蹲在旁邊的股宗站起身,不緊不慢地離開廊下。


    「……」


    「你還覺得酸嗎?」


    貓一離開話題就立刻朝著成年人的方向下滑了啊!


    阿渡撐起身:「我好多了。」


    「是嗎,」麻倉葉王溫和道,「那就好。」


    他的表情明明十分正常,她的臉頰卻微微燙了起來。


    「還有兩夜。」


    「不,不止兩夜。」剛才的感覺不是錯覺,麻倉葉王嗓音一低,「是以後的很多個日日夜夜。」


    他撫上她的臉龐,手指穿過她的發梢,將她輕輕拉下來,在她的唇邊印下一吻。


    她確定麻倉葉王沒有使用巫術。


    蜻蜓點水般的觸碰沒有立刻離開,溫熱的呼吸若有若無地在唇角流連,麻倉葉王摩挲著她的臉頰,低聲道:「阿渡。」


    腹部輕輕一抽,修長的手臂環住她的腰,他親親她的頭髮,呼喚著她名字的聲音恍如嘆息。


    「……阿渡。」


    今晚的月光太亮了,懸掛在夜空中的月亮從流雲後浮現出來,仿佛在靜靜注視著地麵發生的一切。


    她唔了一聲:「……外麵不行。」


    平安時代的婚禮儀式真是簡單,連續三夜都要做同樣一件事。


    房間裏的蠟燭燒到隻剩尾巴,搖曳的燭火浮在燈油裏,腰帶散開後衣裳從肩頭滑落,她覺得麻女可能又要燒一次熱水了,但這點僅剩的念頭也很快融化在隨即而來的浪潮裏。


    夜色如水,熱燙的水聲不斷溢出,撞擊在器皿的邊緣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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