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念成禦劍而行,九方懷生立於其後,雙手搭在他的肩上,微微顫抖著。盡管對於萬米高空的恐懼始終難以抹去,但無論是傳送陣還是禦劍飛行,不過是法力耗費多少的問題罷了。


    “為何不讓我用傳送陣呢?禦劍似乎並非更快,隻是法力耗費更多罷了。”


    “靈魂本就虛無縹緲,若你使用傳送陣驚動他的靈魂,等你到達他身邊時,或許他已瞬間出現在另一個地方。”


    九方懷生隻能緊緊抓住權念成,指著一個方向說道:“這個方向感應最為強烈。”


    權念成立即調轉方向,朝那個地方飛去。然而,九方懷生並沒有陰陽眼,無法看到江舟樓的靈魂究竟在何處。上次能看到鬼魂,也隻是權念成短暫地為他開啟了陰陽眼,但時效早已過去。


    不過,權念成與魔、鬼都打過交道,戾氣和煞氣都是鬼與魔的一部分,屬於同一類,所以他能看到並不奇怪。


    權念成看到江舟樓的靈魂正被兩個鬼差護送著,黃泉路的入口已經打開,江舟樓的靈魂已經踏入了一半的黃泉路。


    那兩個鬼差轉頭看向他們,權念成也隻能先避開眼神,裝作看不見的樣子,以免被發現。


    否則,他也難以確定能否從這兩個鬼差手中奪回江舟樓的靈魂。


    隻有九方懷生是真的看不見,在到處摸索著,嗅著。鬼差圍著兩人轉了一圈,仔細打量著,權念成不得已隻好跟著九方懷生一起又摸又嗅,顯得有些愚笨。


    鬼差打量完覺得沒什麽問題,便準備重新護送江舟樓的靈魂。


    他們以為江舟樓已經完全進入了黃泉路,誰知江舟樓卻突然轉身,看著九方懷生和權念成。雖然他的臉上沒有表情,但這個鬼差還是留了個心眼。


    “走吧,鬼帝要見你,莫要耽誤了行程。”


    江舟樓轉身徹底踏入黃泉路,入口即將關閉之際,權念成拉著九方懷生鑽了進去。然而,與引領亡魂進入黃泉路不同,此次若點燈,便會徹底暴露,那兩名鬼差並非等閑之輩,身上的氣息與賀定安一般,殺孽極重。


    可若不點燈,就會迷失於濃霧之中,兩人極有可能在濃霧中失散,從而耽誤了正事。


    到那時,若要帶回江舟樓的靈魂,恐怕要費一番周折。


    “可我們仍是活物,如何騙過那劃船的鬼差,帶我們渡河?”九方懷生對此仍需請教權念成,畢竟他是妖,並不了解鬼界,而權念成卻似乎無所不知。


    進入鬼界的條件僅有生死之隔,他們早已非普通人,以溫熱的血肉之軀進入鬼界並非難事。


    隻是萬物有靈,死後進入鬼界修道者,數量眾多,正麵交鋒必然吃虧。


    “唯有你能感知到江兄的靈魂,且你體內有混沌之力和不死之身的加持,我去引開那兩名押送江兄的鬼差。”


    言罷,權念成取出一個瓶子,僅有手掌大小,上麵還有金燦燦的符文滾動,交予九方懷生手中,隨後又在九方懷生額間一點,使他能夠看見鬼魂。


    “你借機將江兄的靈魂裝入這瓶子裏帶回青楓山,隻是收服他的靈魂有些麻煩,這瓶口需緊貼靈魂額頭方可吸附。”


    九方懷生緊握著那吸魂瓶,將權念成所言一一銘記於心,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似乎遺忘了什麽,問道:“那你呢?”


    “不必擔憂我,我定會平安歸來的。”


    權念成說罷,點亮燈火,邁步向前走去。


    不出所料,那兩個鬼差發現了權念成,而九方懷生早已繞道而行,悄悄地與鬼差擦肩而過。


    權念成率先出手,試圖逼迫鬼差與他交手,但那兩個鬼差顯然不吃他這一套,轉身便要離去,權念成無奈隻得放出沅娘,讓她助自己一臂之力。


    “娘!攔住他們的去路!”


    權念成高喊一聲,黑綾自他身後飛出,將兩位鬼差緊緊包裹起來。


    “我們深知魔君與妖帝的交情,也知曉你此次前來是為了帶回妖帝的靈魂,我們並不想與你開戰。”黑甲說道。


    “不打?”


    權念成施展法術,召喚出陰火點燃了整個黑綾,火光衝天,而這恰好擊中了黑甲與白乙的恐懼之處。


    “那我就逼你們打。”


    “看來魔君是心意已決了。”白乙無奈,隻得擺出戰鬥的姿態。


    “這就對了。”權念成手握照膽,衝向前方,以一敵二。“與我為敵,然後將我碎屍萬段,這才是你們該做的。”


    有了權念成的牽製,九方懷生很快就追上了江舟樓的步伐,一路追到渡口,隻見江舟樓已經一隻腳踏上那小舟,而那鬼差依舊戴著鬥笠,通身漆黑一片。


    “師父!”


    這一聲呼喚令江舟樓緩緩轉過頭來,那鬼差一把攥住江舟樓的手,將他徹底拉上小舟,斷了他的後路。


    但江舟樓似乎並無反抗之意,聽之任之。


    “那就由我藍丙送妖帝走完這最後一程。”藍丙用竹筏一頂,小舟便遠離了渡口。


    九方懷生咬咬牙,將那個吸魂瓶放入鴻雲囊中,蓄力一跳,差一點就站在了小舟上,落入水中的他隻慶幸江舟樓教過他遊泳。


    但嗆了幾口黃泉水,水甚是苦澀,無數雙手也如海草般冒出,抓住他的腳踝,將他往深處拖拽。此刻,他親身感受到了江舟樓被囚龍柱的那些手抓住時的無助與絕望。


    “想送死,這黃泉下的冤魂自會滿足你。”藍丙大笑著,帶著江舟樓的靈魂離開。


    屍毒侵入了九方懷生的身體,但都被混沌之力吞噬,他並未感覺到有多痛苦,隻是渾身被那些冤魂纏住,讓他失去了耐心。


    藍丙哼著小曲,帶著江舟樓在黃泉上緩緩劃行。


    江舟樓木然地一直看著渡口,權念成渾身是血地站在渡口那喘著氣。黑甲與白乙都重新追了上來,與權念成又打了幾回合。


    小舟漸漸遠離渡口,進入濃霧之中,慢慢地,江舟樓就看不見了。


    渾濁的黃水裏,一雙巨大翠綠的眼睛睜開,伴隨著巨大的漩渦,那雙眼睛浮出水麵,緊接著就是巨大的蛇身破水而出,看見小舟就一頭撞了過去。


    藍丙讓小舟飛了起來,躲開了九方懷生的撞擊。


    九方懷生撞入黃泉之中,泉水四濺。


    他說:“沒想到你還能安然無恙地追上來。”


    九方懷生隱藏在渾濁的泉水中,趁藍丙不注意,再次破水而出,張開血盆大口。


    江舟樓一揮手,猶如憑空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巴掌,打在九方懷生的蛇臉上,將他打入水中,濺起水花。


    “做的好。”藍丙拍了拍江舟樓的肩,又摩挲著下巴。“沒想到鬼帝的符水如此神效,竟能讓你如木偶般任我們擺布。”


    九方懷生變回人身漂浮在水麵,臉上火辣辣的疼,摸一下還有些腫起,江舟樓這一巴掌確實用足了力。


    他奇怪的是,到了鬼界,江舟樓已成為靈魂,居然還能使用法力,著實令人意外。


    藍丙見離火城已近,便加快了進程,九方懷生也跟在小舟後麵快速遊動,一同踏在火城的渡口。


    江舟樓如被迷魂般朝火城門走去,似乎並不需要他人引導。


    “怎麽,你還妄想帶他回去。”藍丙出言譏諷,見九方懷生並未理睬,而是跟在江舟樓身後也要進火城,又道:“你死了這條心吧,你雖渡得過黃泉,可火城活人進去,卻是要承受比鬼更痛苦的焚燒。”


    “你話太多。”九方懷生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


    江舟樓前腳剛進去,他便立刻跟了進去。


    映入九方懷生眼簾的,是無數觸碰到城中火焰的鬼魂在地上痛苦地爬行,火焰灼燒著整個鬼魂,伴隨著嘶吼,還滴下猶如蠟油般的油脂,氣味異常刺鼻。


    他見江舟樓毫不猶豫地朝火城中唯一的閣樓走去,其他地方都布滿火焰,唯獨那閣樓完好無損。


    此城門口距那閣樓甚遠,九方懷生仔細觀察,發現那些鬼魂都在朝那個閣樓爬去,或許通往下一個地方的途徑就在那閣樓裏。


    烈火很快也包裹著九方懷生,混沌之力在他身上裹了一層抵擋著那些烈火,他並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但腳下的路異常難走。


    他低頭一看鞋上都是那個蠟油,再走幾步,厚度都埋到他小腿那兒了,不同蠟的潤滑,這蠟油猶如沼澤般,越動埋越深,而江舟樓卻不受影響。


    “師父!”


    這一聲大喊引來其他鬼魂的注視,江舟樓卻毫無反應,仿若未聞,九方懷生見那些鬼魂朝他爬來,心中不由泛起一陣惡寒。此時蠟油已沒至他的大腿根,令他難以挪動分毫。


    那背影如此決絕地離去,九方懷生不甘心地伸出左手,想要抓住那即將遠去的靈魂。


    鬼魂撲上來,蠟油越積越多,而那伸出的左手始終不肯放下,漸漸地也被埋沒在蠟油之中,徹底將九方懷生定在原地,無法動彈。


    江舟樓進入三真閣,沿著樓梯走到最高處的唯一一個房間,他推開那扇門,看到一個女子的背影。


    離明早已等候多時,轉身揮動烈鞭,將江舟樓捆綁起來,迫使他下跪。


    她的食指輕輕撥弄著自己的鬢發,嘖嘖兩聲,說道:“真是純淨的靈魂,難怪那些陽火無法傷到你。”


    離明靠近江舟樓,捏起跪地的江舟樓的下巴,讓他抬起頭看著自己,說道:“可惜妖屬畜生道,死後沒有輪回,不然我去派人毀掉你的肉身,讓你永遠留在火城。”


    江舟樓也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往何處,因為他也不想留在火城,說道:“不要。”


    “給你喂了符水,還是如此不知好歹。”離明氣得一掌打在江舟樓的臉頰上,立刻浮現出一道血痕。


    然而,江舟樓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疼痛,他的眼神依然冷漠而平靜。


    “怎麽到頭來還是無法馴服你,在人世間你還有一口氣在,並未完全死去,我現在確實不能對你做什麽,既然你不能為我所用,那就讓你徹底消失。”離明冷冷地說道。


    江舟樓微微皺起眉頭,似乎對離明的話感到困惑,但他並沒有表現出太多的反應。他奮力掙脫開烈鞭,身體緩緩站直。


    想起那被蠟油包裹的少年,一遍又一遍地呼喚他為師父,心中總感覺空落落的,仿佛缺失了些什麽,可他怎麽也想不起來。這種奇怪的感覺令他感到煩躁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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