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或許是田無鏡心中真正的執念,甚至是,準則。


    他所付出的一切,他所努力的一切,都是為了這一準則。


    鄭伯爺無法感同身受,


    他可以去繼承田無鏡的用兵之法,


    會去自然而然地模仿田無鏡的一些習慣,潛移默化中,變成那個人的樣子。


    但,


    鄭伯爺是無法繼承田無鏡在這條準則上的衣缽的。


    好在,


    田無鏡從未要求過鄭凡去繼承這個。


    靖南王說過,


    這條路,


    很苦,很累,


    他已經走上去了,根本就沒有回頭的機會,也沒有這個資格。


    所以,


    他不希望鄭凡也跟著他走這條路。


    他希望鄭凡可以過得不那麽累,可以過得輕鬆,可以過得寫意和自由。


    這個世界上,


    從來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有人認為靖南王對平野伯那般看重,是因為傳說中靖南王世子就養在平野伯那裏,所以,額外看重,其實就是雇奶媽子的錢。


    然而,為什麽靖南王之前不把孩子交託給別人卻交託給平野伯?


    說到底,


    還是因為田無鏡在鄭凡身上,看見了另一條路,另一條,他本可選擇的路。


    鄭伯爺可以低頭,低頭,是為了更好地發展,為了以後更好地生活,為了以後,不用再低頭。


    但在他心裏,其實一直有一條線。


    那就是實在不行,非要刺老子的底線,真要惹老子不痛快了,大不了把桌子掀了找個荒郊野外開個龍門客棧去。


    這不是清高避世的迂腐,


    而是一種真正的灑脫。


    原本,


    他田無鏡,


    也是可以這般灑脫的。


    靖南軍在手,


    田家這一代嫡子,


    自身是三品巔峰武夫,


    燕皇的小舅子。


    他進,可以試圖去問鼎一下那個位置,伸手拍拍那張龍椅的溫度;


    他退,可以像曾經的劍聖一樣,行走江湖,遊戲人間;


    他懶得動,


    往那兒站著,


    也沒人敢去對他做什麽。


    他明明可以任性而活,卻偏偏選擇了截然相反的一條路。


    他看重鄭凡,一是因為鄭凡無論是兵事還是治理地方的能力以及視野格局上,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胚子。


    蠢物或者尋常人才,自是進不得田無鏡的眼簾的。


    但到了田無鏡這個高度,能在其身邊站著的,還真沒什麽庸才。


    有才,是第一步,是門檻,再之後的鄭凡身上體現出來的那種對人生的態度,才是讓田無鏡最為看重的原因。


    鄭凡看田無鏡,像是看一個兄長,一個哥哥,弟弟崇拜哥哥,自然而然地模仿哥哥的一些習慣和行為,這很正常。


    想他年堯,身為楚國大將軍,依舊毫不遮掩對田無鏡的尊崇,這幾年,這幾場大戰下來,各國軍方中青一代,試問誰人不是田無鏡的粉?


    就連那蠻族小王子,據說在運用其王庭騎兵時,也是在模仿著田無鏡的用兵法門。


    而田無鏡,


    看鄭凡,


    則是在看著自己原本可以的模樣。


    他是將一些東西,一些他這輩子所註定無法擁有的,寄托在了鄭凡身上。


    你替我活,


    一樣的。


    ……


    五皇子的請求,被鄭伯爺拒絕了。


    因為鄭伯爺不想冒這個險;


    每一次孤軍深入,都是一場風險極大的軍事冒險,贏了,固然無比風光,功勞首屈一指,但輸了,可沒有絲毫撤退可言。


    楚人的製度,楚人朝廷的運轉,不是當初野人能比的,就是幹國那邊,一場大戰下來,固然貪生怕死者很多,但也能冒出一些個捨生取義者;


    且,上次劫了公主,自己得以逃脫,一來是運氣,二來,其實還是因為楚國並未真正調動起來,調動起來後,還有很多貴族隻顧著嘲笑屈氏這次丟人丟大發了。


    但這次,是國戰!


    自己一旦輸了,那就等著麵對搜山檢海般的捕捉吧。


    到那時候,


    鄭伯爺說不得都沒野人王曾經那種在自己臉上開一刀毀容的勇氣。


    有些時候,


    鄭伯爺是仁慈的,還帶著點聖母的意思。


    但鄭伯爺並不是一個純粹的「聖母」,他一直清楚,自己隻是一個世俗化的「聖母」,偶爾的善行,是為了讓自己心情更愉悅一些,是生活中的一味調劑。


    鄭伯爺很清楚自己這種「聖母」,本質上,還是披了一層皮的精緻利己主義者。


    如果眼前看見一個少女衣不蔽體慘遭欺淩,


    他會心疼,會幫忙將欺負她的惡霸給踹翻;


    但你要說,下遊江水泛濫,沖屋覆田,多少人被沖走多少人無家可歸;


    唔,


    腦海中確實可以想像出那個畫麵,


    但,


    沒什麽感覺啊。


    五皇子被拒絕了,他沒說告辭,而是站在城牆上,陪著鄭伯爺又看了將近半個時辰的風景。


    在這半個時辰裏,


    倆人,


    誰都沒說話。


    最終,先打破沉默的,還是五皇子。


    「以前,我不懂老六為什麽要去南安縣城當一個捕頭,我以為他是在和父皇賭氣,甚至,可能是在換一種方式的養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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