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從未被外軍進攻過的皇城,


    真戒備森嚴防禦體係嚴謹,


    那才叫見鬼了。


    並且,


    不管日後如何,


    至少當下,


    至少此時,


    至少眼前,


    曾為不知多少文人騷客所吟誦的大楚郢都,


    褪去了其身上所有象徵著美好浪漫的各色紗裙,


    袒露在了不解風情地燕地蠻子麵前。


    騎著貔貅立於城外處於大軍中央的靖南王,


    此時心裏忽然想起了一次自己和鄭凡站在一起時,鄭凡無意之中說出的一句話:


    文明,


    總會被野蠻所毀滅。


    將大燕比作野蠻,


    這不是不敬;


    而是一種驕傲。


    一如當年蠻族王庭左穀蠡王沙拓闕石在鎮北侯府門前吼出的那一聲:


    「我本荒漠一野蠻。」


    這是一種強大的自信。


    百年前,當燕人麵對磨刀霍霍的蠻族騎兵時,雖然聲稱他們是蠻子,但這裏的蠻,代表的是一種強大,一種畏懼。


    毀滅文明的野蠻,


    這裏的野蠻,象徵著一種力量;


    而被野蠻毀滅的文明,


    這種文明,


    它,


    有病。


    田無鏡忽然有些遺憾,


    他遺憾於鄭凡現在不在自己身邊,


    此情此景之下,


    如果鄭凡也騎著貔貅在自己身側,


    他應該能說出一些讓自己覺得挺有意思的話,


    亦或者,


    就算是他什麽都不說,


    就站在這裏,


    他也有一種帶著另一個「自己」在見證的感覺。


    晉國的國都,


    那個破落的衰敗的皇族京畿,


    沒半點意思。


    曲賀城、歷天城、穎都,


    說白了,


    沒有那種真正的天家氣象。


    而八百年社稷薰陶下矗立至今的大楚郢都,


    才真正的有那種味道。


    你看見了麽,


    大楚國都,


    我打下來了。


    以後,


    你也可以。


    ……


    「啪!」


    清脆的落子聲響起。


    孟壽的棋藝,沒攝政王好。


    事實上,孟壽的棋藝,本就很一般。


    人這一輩子,能將一件事做到極致,已是殊為不易,其他方麵,真的很難再去分出太多的精力。


    不是羽扇綸巾的人,下棋,都下得好;


    有人忙著做文章,有人忙著做學問,有人忙著學治國,總之,很忙。


    攝政王沒想著去贏,


    隻是為了下而下,為了落子而落子,為了繼續這盤棋而繼續。


    雙方,其實都沒有輸贏的概念。


    「王上是否好奇,日後史書,會如何記載這一日?」


    孟壽問道。


    攝政王沒回答,而是端起身邊茶杯,抿了一口。


    孟壽又道:


    「修史如做人,史官說得好聽,叫史筆如刀,但實際上屁股下,依舊坐著的是人家的凳子。」


    攝政王放下茶杯,


    道;


    「可知接下來一甲子大楚史官如何寫書?」


    孟壽問道:


    「還請王上示下。」


    攝政王微微一笑,


    道;


    「朕口述,他謄記。」


    孟壽張了張嘴,苦笑道:


    「那是連凳子,都沒得坐了。」


    史官,得跪著,聽口述,謄寫。


    身為大夏以來,史官集大成者,孟壽對這個結果,自然是很唏噓的。


    攝政王落下一子,


    道:


    「你說,你那位徒弟,會不會進郢都?」


    孟壽搖搖頭,落下一子,


    道:


    「臣隻教了那徒兒一些文事,武功兵事,可和臣一點幹係都沒有,這,哪能猜得出來。」


    「朕覺得,他必然會進去。」


    「臣覺得,我那徒兒應該清楚,王上您已經有了布置,這是,請君入甕。」


    攝政王則道:


    「但他,還是會進去。」


    「王上如此篤定,難不成是打好了招呼?」孟壽笑著調侃道。


    但他雖然笑著,眼神裏的關切,卻做不得假。


    修史大半生,人都活到史書裏去了,他也懶得掩藏自己的真實情緒了。


    攝政王拈起一枚棋子,


    道:


    「就如這棋盤,就算你我不說一言,隻看這棋路,你亦能推算出朕想做什麽,朕亦能推算出你想做什麽。


    棋子,還是會繼續落下去,因為……」


    「啪。」


    攝政王將棋子落入棋盤,


    吐出後麵那四個字:


    「各取所需。」


    第三百七十七章 江湖(上)


    一個國家的帝都,往往就是這一個國家的縮影,所謂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在這個時代,不出意外的話,都是自帝都起,向四周輻散,呈現遞減趨勢。


    屬於楚人的浪漫和情懷,在這裏,達到了頂峰。


    而浪漫兩個字,並非僅僅單純地特指男女之間的情情愛愛,確切地說,這隻是浪漫之下的一個極小極小的分支。


    一如楚人喜歡於風中逆行,兩鬢特意留出的長髮隨風飄散一樣,楚人鍾愛的浪漫,其實是一種灑脫和無拘束的人生與生活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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