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先生說一做一,決不食言。」美少婦輕柔笑道:「所以你大可不必擔心你家那位的安危。」


    裴煩挑起好看的眉頭,她忽然止住腳步,深吸一口氣,認真道:「送到這裏,就可以了。」


    桃花一隻手捂唇輕笑,笑聲在磅礴的雨聲當中顯得溫柔而迷幻。


    她俯下身子,調侃道:「小姑娘身上,真好聞吶,這是買了什麽脂粉?」


    裴煩剛剛走出客棧,就遇到了這位要為自己打傘,堅持要送自己回去的「好心人」,遠遠看去,倒是一位顧盼生輝的大美人,臨近了相處,發現這位婦人,身上帶著濃烈的香水氣息,像是要遮掩一些其他的氣味,即便大雨如此驟烈,仍然無法撲散她身上的脂粉味。


    聞起來……久了,有些令人作嘔。


    丫頭老老實實道:「沒有買脂粉。送到這裏就可以了。」


    桃花神情變幻,最終說了一個好字,她還沒來得及遞傘,丫頭就走出傘下,冒著大雨踩水而行,腳步快而細碎。


    桃花眯起狹長雙眸,傘尖垂落在地。


    美婦人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咬牙選擇跟上。


    雷光驟然落下,大地一片銀白,抬起一隻細嫩手掌擋在自己麵前的女孩一路小跑,進了天都周圍的一座小城,大街小巷俱是寂靜,雷光映照得深夜小城死寂一片。


    她快速穿行在街道之上,盡挑揀無人會經過的偏僻小道,似乎在選擇一個合適的「躲雨地點」,而她的身後,如煙一般,那個持傘的美艷女子,拖傘而行,悄無聲息。


    兩人一前一後。


    裴煩眉宇間的神情逐漸變得漠然起來。


    蛇蠍婦人,不安好心。


    天都皇城,荒郊野外,大大小小的古城坐落其中,這一座叫「羅剎城」,平時就無人居住,大凶大惡是為羅剎,而何以製兇惡?唯有兇惡本身爾。


    丫頭一隻手按在自己的眉心之中。


    眉心的那抹大紅之色,緩慢燃起,隨著丫頭奔跑在羅剎城小巷的影子,拖曳出一道在雨幕之中不曾斷絕的頎長紅霧。


    丫頭進了一條小巷,她回過身子,靜靜等待著那個美婦人的來臨。


    「三災四劫」,韓約手底下的大修行者,這個女人生得一副禍水模樣,應該是四劫之中鼎鼎有名的「桃花」。


    丫頭等了片刻,仍然沒有等待那個按理來說跟在自己身後,此刻早該抵達自己麵前的女人。


    裴煩神情有些困惑。


    ……


    ……


    紅霧的盡頭,在丫頭對著自己眉心按下的起點之處。


    拖傘而行的美妙婦人,麵色驚恐,她跌坐在地,那柄品秩不低的傘器,沾染了雨水和泥濘,在地上的細小溝壑裏,被漫天的雨珠砸中,幅度細微的翻動。


    紅霧匯聚,緩慢凝聚出一尊衣衫古樸的中年男人,看不清麵容,也無法探知身上絲毫的氣息,一身隨風搖曳的紅霧輕衫,不沾雨水與汙穢,就這麽負手站在羅剎城的街道上。


    四麵八方的陰煞之氣匯聚而來,一整座小城,被桃花奔行途中引動,握攏在掌心,準備出手襲殺的「陰氣」,越滾越大,真正爆發開來,是一場第十境以上的大修行者之爭。


    在這位紅衫中年男人出現的剎那,所有的陰氣,開始不受控製的潰散。


    桃花的身軀不受控製的顫抖。


    她終於有些明白,先生口中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了……這個丫頭的背後,絕對不是一座蜀山和書院那麽簡單,大隋在世的大能力者,極其少數,鳳毛麟角,而這個丫頭,很有可能就是某位大能力者看重的傳承者。


    怪不得先生如此想要……


    桃花看著眼前高高在上的古樸男子,聲音顫抖,道:「先生,無意冒犯……我這就撤去。」


    那個古樸男子置若罔聞。


    位列「三災四劫」之中的美婦人,感到了自己的心湖之中,燃起了莫大的恐懼,她看不清對方的麵容和修行境界,但毋庸置疑的……這定然是一位在世的涅槃大人物!


    這個平平無奇的丫頭,怎麽會有如此大的師門背景?!


    古樸男子動作緩慢,微微抬掌,那柄跌落水溝的傘器驟然掠入他的掌心。


    抖腕之下,所有的汙穢之氣,被清洗殆盡,在男子的手中大放光明。


    古樸男子抬起傘尖,準備落下。


    「大人!我乃是東境韓約先生門下……」桃花嘶聲求饒,她抬起一隻手,掌心對外,捂住麵頰,她的身上,被光芒照射之處,已經出現了數十處大大小小的潰爛,說不清楚是劍氣還是光芒的洞射,僅僅是一個呼吸之間,就讓這位大修行者極為悽慘。


    下一剎那——


    這個女子就這麽毫無徵兆的橫飛出去,摔在一麵石壁之上,砸得一整棟屋樓破碎開來。


    古樸男子若有所思。


    紅霧之中,他靜靜看著此刻站在自己麵前的「文弱書生」。


    這個書生,就這麽站在傘器的光明之中,但凡汙穢,不能得見光明,但他偏偏例外,已經做到了這不可能完成的一點。


    韓約彎下身子,極其恭敬的鞠了一躬,柔聲道:「先生,多有得罪了……今夜之後,此事絕不會再犯。」


    古樸男子麵無表情,丟掉傘器,扭頭離開,紅霧剎那破散。


    雙手接過傘器的韓約,神情猙獰了那麽一剎那,他的雙手,捧著傘器的掌心肌膚,升起了劇烈的嗤然白煙,滔天的痛苦湧上心頭,這位東境第一人,捧著那位前輩丟下來的「懲戒」,神情逐漸變得平靜而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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