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樹下,有座陵園,建在山上。


    今日是陵園開放的日子,但卻很是寧靜,並非是無人來訪,正相反,陵園內有許多人,他們都保持著安靜。


    一座座墓碑,坐落有序。


    一位紅衣女子,緩緩推著輪椅,在墓碑空道上穿行而過,在她身側,有位麵容秀氣的布衣孩童,抿著嘴唇,無比乖巧地牽著娘親的一角衣衫行走。


    他知道,這些是墓碑。


    埋在陵園墓碑裏的,都是死去的人。


    「娘親,我們是要去參加葬禮嗎?」孩童小心翼翼問道,「是誰的葬禮呀?」


    還未等女子開口。


    「咳……」


    輪椅上響起低沉的咳嗽聲。


    坐在輪椅上的年輕男人,麵色有些蒼白,稍顯病態,他披著厚衫,胸前衣襟處,別有用心地插了一朵凍結成冰的小花。


    「是很可敬的人。」


    布衣孩童恍然所悟地點了點頭,記下這句話。


    「都說要你好好休息。」女子蹙眉,輕聲抱怨道:「已經沒有那麽多瑣事要忙了,何必再如此勞累?」


    男人聲音很低地老老實實求饒:「我錯了,下次一定。」


    就這麽,三人來到了陵園山上。


    許多人都來到了這裏,自發圍繞著一座墓碑散開。


    一襲書院禮服的女子,站在樹蔭下,手中捧著一卷古書,神情甚是緊張,來回踱步,在她身旁有位負劍年輕人,不斷輕拍女子肩頭,寬聲安慰。


    坐在輪椅上的病態男人,在人群最後方,努力往前伸首探望,他神情不免感慨,今兒……來了許多熟人啊。


    人群中,有位雙目蒙布的青衫女子,忽而蹙了蹙眉,她伸出纖指,戳了戳身旁男人的腰間,後者旋即回頭,目光觸及最後方。


    「殿……」


    李白蛟伸出一根手指,示意對方噤聲,他壓低聲音笑道:「上個時代……已經過去,現在已沒有了王。以後那個稱呼,也不要再提了。」


    顧謙聽到這句話,神情有些複雜,他緩緩點頭。


    他默默從人群中退出,來到李白蛟身旁,一時之間不知如何稱呼。


    「玄鏡為何如此緊張?」


    李白蛟笑了笑,「我記得她以前不是這樣。」


    顧謙解釋道:「最後一戰,玄鏡姑娘受了重傷,忘了許多事情。而且今天來的人很多,這段影像會被錄下,發到每個人的手上,保留很久很久,所以難免會緊張。」


    李白蛟笑著點頭,他輕聲喃喃。


    「仔細算算,時辰差不多了……」


    來回踱步的書院禮服女子,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心情忐忑地抬頭,此刻陵園上空懸浮著數百枚通天珠,接下來的影像,將會被一直保存下去,流傳到無數年後,確保兩座天下的所有人都能看到,作為道宗領袖,她的發言對光明信徒能起到很大的鼓舞作用。


    她緩緩上前,向著人群最前方,推舉自己發言的那個人投去感激目光。


    那人麵容隱在帷帽皂紗中,微微傾首,似是在笑。


    玄鏡深深吸了一口氣。


    她收起了古卷,得益於這幾日練習了上百次的緣故,紙張的每一個字,她都牢牢記住。


    清澈的聲音,迴響在陵園內。


    迴響在兩座天下的每一個角落。


    「無數年來,黑暗仍在——」


    「但光明同樣長存。」


    「長夜若至,燈火將熄。


    枯冬若至,風雪必臨。


    我們願成撲往光火的飛蛾,寧為風雪凍斃的抱薪人。


    正因身陷牢籠,所以懷抱鋒刀,正因見過最黑的夜,所以甘願燃燒。


    我們是絕不熄滅的野火,是百折不撓的霜草。」


    「謹以此言,獻給每一位奉獻生命的追光者。」


    「致不朽的你。」


    「致不朽的……每一位執劍者。」


    發言完畢,玄鏡像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大腦一片空白,她緊緊捏著衣袖,等待著後續的反應。


    陵園內一片寂靜,落針可聞。


    李白蛟神情嚴肅,在最後麵認真鼓起了掌。


    緊接著掌聲如潮水般響起。


    玄鏡有些恍惚地回過神來,看到最前方帷帽女子皂紗下的鼓勵眼神,她長長吐出一口氣,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


    帷帽女子同樣有些恍惚。


    這段悼詞飄蕩在空中,她抬起頭來。


    陵園上方,萬千枝葉飄搖,散落出無盡輝光。


    ……


    ……


    【至此,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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