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一封信。


    漆黑馬車上,小宦官雙手合十,揖了一禮,對著山門雜役笑了笑。


    「有好些時日沒來送信了,聽說那位徐姑娘已經離開天都了……」雜役摟著掃帚,還了一禮,展眉笑道:「這次,是又給寧師叔寫信了?」


    小宦官隻是抿唇一笑。


    「隻可惜,接信的那孩子去西嶺咯,不然他準是第一個出來迎接的。」雜役輕輕嘆息一聲,語氣哀怨地自言自語道:「說起穀小雨這孩子,也不知道在西嶺混得怎麽樣,這麽久了也沒寫封信回來。寧先生好歹還往小山主那寄了封信,果然是人心如水,等閑易變,在外麵翅膀硬了,就不想往家裏飛了……」


    自顧自說了一大長串。


    「哎呀哎呀耽誤您送信了……」雜役連忙開了陣紋,他撓著頭,目送車廂遠去,覺得今日的小公公異常古怪,自始至終保持沉默,一個字都沒對自己說。


    蜀山山門陣紋消融。


    車廂緩緩駛入蜀山,一路上風聲繚繞,小宦官臉上的笑意逐漸消弭,歸於平靜木然。


    他環顧四周,神情莊嚴而肅穆。


    小宦官的眼瞳之中,浮現一抹極致純粹的漆黑,他不帶感情地觀察著車廂所行路線的環境,後背已經滲出了汗水。


    這趟看似太平無阻的「旅程」,其實背負著十分巨大的風險。


    稍有不慎,便會被察覺——


    因為整座蜀山,都在「千手」的感知之中!


    風吹草動,哪怕是一隻蚊蠅落下,一片殘羽飛起,都逃不過千手的感知……從前便是如此。


    千手成為涅槃之後,感知力隻會更加敏銳。


    好在,一路無驚亦無險。


    小宦官來至小霜樓前,將一封信交於看守此山的弟子,然後原路不動的驅車離開。


    整個過程風平浪靜。


    即便是感知掌控著整座蜀山的「千手」,也不能覺察出一絲一毫的異樣,並非是她感知力不夠強大。


    而是因為……這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信件交付。


    已經有了數年的歷史。


    這一次,跟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一樣。


    那封書信被弟子一路呈遞,放置在小霜樓的樓閣櫃中。


    小宦官驅車離開,回到山門,再與雜役笑著打招呼,然後驅車遠去……直至離開蜀山地界。


    所有一切,都很順利。


    風依舊在吹,隻不過小霜樓的門縫之中,隨風溢出一縷黑暗,貼地而行,掠出剎那,便潛入地底,徹底掩去所有行蹤。


    當年徐藏葬禮。


    影子就躲過了千手的感知。


    而如今……涅槃後的千手師姐,依舊未能捕捉到影子的潛息。


    沒有爆發戰鬥。


    也沒有觸發陣紋。


    這一縷纖弱到幾乎不可查覺的細影,就這麽一路飄掠,穿林過石,最終來到了後山的符紙之前。


    它停頓一剎,帶著靈智做出了選擇——


    一縷細影,魚躍而出。


    「咚」的一聲。


    似乎是撞入了湖泊,大海之中。


    陸聖留下的符紙,濺盪出一圈微弱的漣漪。


    這一刻。


    是千手理論上最有可能感知到異樣的一刻。


    可惜的是,沒有人是全知全能的。


    即便是涅槃境的大能,也有休息,放鬆,懈怠的時候。


    風雷山頂的石室中。


    千手正在閉關修行,吞吐呼吸,石室之內風雷浩蕩,滿室生光,劈裏啪啦,甚是喧囂。


    她依然能聽見山門的風吹草動,依然能「看」見某座山頭的走獸飛鳥。


    可是在這一刻,她沒有看見,後山符紙濺起的漣漪徐徐盪盡。


    一切都歸於寂靜。


    沒有人知道,它曾來過。


    第1140章 大聖出手


    微風輕拂,草屑翻飛。


    洞天內,靜謐無聲。


    盤膝靠坐石棺上的枯瘦身影,如石塑一般,千年百年不言不語,低垂頭顱,雙手搭在腹部丹田。


    遙遠處傳來山門奇點震顫的聲音——


    接著便是輕快的腳步聲,以及女子的笑聲。


    「大聖。」


    「我來送酒啦。」


    閉目枯坐的身影,緩緩睜開雙眼。


    猴子的麵龐上,泛起一抹久違笑意。


    裴丫頭抱著大大的酒罈,站在猴籠之外。


    看清之後,猴子臉上的笑意有些僵硬。


    他拽了拽頭皮枯黃毛髮,明顯看得出來有些失望,低聲咕噥道:「今兒又隻有一壇酒?」


    裴靈素笑眯眯將酒罈放下,「按您之前那種喝法,天天喝得酩酊大醉,師姐那些銀子哪裏夠用?」


    猴子瞪眼,急了。


    「你你你……你們蜀山好歹也是一座聖山,連這點買酒錢也捨不得?」


    「師姐可不知道我這些酒是孝敬前輩的。」丫頭聳了聳肩,道:「您吶,又要我幫忙保密,又要我從外麵買酒。我又出不去後山,為了不引起懷疑,喏,隻能委屈一下了。」


    猴子隻能沉默,乖乖接過那一壇酒,極其珍惜地拔出酒塞,深深嗅了一口,麵露陶醉之色。


    他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搓了搓,比劃一道細線,感慨唏噓道:「每天就隻有這麽一點點兒酒,我都不捨得喝了。」


    裴靈素額首浮現黑線。


    這麽一大壇酒……你管它叫一點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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