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傅然掀起眼,看著他,語氣清涼,“你仿佛比朕更了解朕的子女。”


    “聖上說笑了。”林詔無奈揮了揮手,“臣隻不過略為欣賞昭和公主,算不上了解。”


    “你的學生個個像你。”鹿傅然兩手一揮,起身,突有些感歎,“姩姩遲早都會回宮的,拜師於你,如何?”


    林詔跟著起身,彎了腰,說道:“臣已老誒,力不從心,怕是不能勝任。”


    “朕虧欠娉婷,又讓她的女兒吃了不少苦,朕心有遺憾,隻得補償姩姩。”鹿傅然下了石階,時隔十幾年,恍然如夢,有些事他該釋懷了,“姩姩無母,隻有拜在你門下,才有靠山。”


    林詔歎了口氣,頷首應下:“臣隻能盡臣所能,教導公主。”


    鹿意安站在宅院徘徊許久,才猶豫著邁步走向後院。


    她在入宮之前便想明白了,他讓從未以真麵容示人的雲錦出宮,一是為了治她的病,二是為了讓自己入宮。


    密信是雲錦姑姑托童青親手交予他的,寒霜花也是童青親自去取的,管理者應是畏懼龍顏而不敢外傳,現在宮中卻鬧得沸沸揚揚,想來是出自他之手。


    查下毒之人隻不過是個幌子,安插眼線在府邸的人必有他想鏟除的異己,所以她就做了這把刀,悠州她無論如何都得去。


    裙擺在空中蕩漾,她垂著頭,步搖輕輕晃著。


    鞋履踏在鵝卵石鋪好的小道上,府邸一片死氣沉沉,她放眼望著四周隻有雜草生得旺盛,有了笑意。


    去悠州,去淮河,無論去哪裏,在旁人眼中的流放對她來說都是莫大的恩賜,她終得以親眼去瞧瞧外麵的世界了。


    後院那位女子在童青走後也跟著消失了,她也沒有記在心上,全當對方是禁衛中的女醫官。


    鹿意安推開後院的房門,葉恩平躺在床臥上,臉色依舊慘白。


    她輕聲走了過去,低頭看著他的臉龐,如兒時記憶裏的相比,更俊朗了幾分,難怪禁衛冷血又無情,京城還是會有官家小姐喜歡他。


    幼時她天真以為,想要葉恩留在自己身邊,就要嫁給他,如今想來真是荒唐得可笑。


    公主和內臣的婚姻從來不是自己能左右得了的,婚配……她現在想也不敢想。


    鹿意安正準備轉身離開,手腕被一股力托向了床榻,她驚叫一聲,跌在了葉恩身上。


    “嗯……”葉恩疼得低聲悶哼,蹙起了眉。


    “放開我!”鹿意安掙紮著想抽回自己的手。


    葉恩睜開眼睛,滿目皆是她,他神情恍惚,分不清虛實。


    “公主……”


    他喃喃喚道,抬手將要撫上她的眉眼,卻又戛然而止。


    禁錮自己的手鬆了力,鹿意安猛地起身,退到了一旁,葉恩這才拉回了思緒。


    鹿意安直視著他的雙目,認真說道:“我不懂朝廷上的勾心鬥角,也不懂什麽陰謀算計,阿娘拿你作為籌碼,製衡群臣,於你本就有失公正,這些年來,是我錯了。你本有踔絕之能,卻成了這場博弈中的犧牲品,是阿娘虧欠了你,如今阿娘離世,錯局不可挽回,我隻能盡我綿薄之力盡可能補償你。”


    他並沒有一絲喜悅,隻覺得喉間盡是苦澀。


    原來,即便公主知道真相,也沒有對他一絲一毫的動容,更是回不到從前。


    “補償?”葉恩諷刺的笑著,他掀開被褥,光著腳顫顫巍巍站在冰冷的地板上,赤紅著雙目,微張著唇,字字誅心,“臣十幾年來,萬般虛妄,全部心意,可是為了向公主討要補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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