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個熱情的靈魂進入體內,逐漸與神聖的力量共鳴時,神明便緩緩睜開了她的眼睛,在那雙冷寂如細長新月的眼眸中,閃過一抹如鋼鐵般森冷、又似火焰般熾熱的神光。


    “檢測到……思念體登陸……”


    一個低沉、平和、同時交織著理性與神性的聲音,回蕩在宇宙之間,攪動著頭頂的巨大漩渦,令無盡的星雲中翻湧起了澎湃不息的潮汐:“開始執行……變神程序……”


    “力量模式,切換……幻想形態,on……”


    話音落下,從創世機體內部傳來了機械與蒸汽轟鳴咆哮的聲音,仿佛一個巨大的鋼鐵工廠正在全力運轉,將機體所需的武裝部件傳輸至相應的部位。與此同時,環繞於機體雙手、雙足、腰部與身後的六個機械齒輪同時釋放出耀眼的光芒,雙手與雙足上的齒輪向外噴薄出輝藍色的星焰,將肘部與膝部以下的結構全部包裹,逐漸凝聚為華麗而威嚴的利刃。以劍刃為手足,為這台本以神聖而崇高受人畏懼的機甲,增添了幾分劍士般的淩厲與銳氣。


    腰部的齒輪開始收縮,直至與機體結構嚴絲合縫,以前端中心為分界向兩側張開並向後方收束,伴隨著哢嚓哢嚓的咬合聲,齒輪表麵張開了一個個類似排氣孔的漆黑孔洞,然而從孔洞中排出的卻不是氣體或魔力,而是一節又一節以劍刃構造、以鎖鏈編織而成的刃尾,這些刃尾互相之間又被同樣的魔力結構共鳴並吸引著,交織為一體,看上去就像是一條披風,正在呼嘯的宇宙氣流中獵獵飄揚,鋼鐵的劍刃彼此摩擦碰撞,發出金鐵交鳴的鏗鏘聲,讓人不禁感到一種冷寂與肅殺的氛圍。


    背後最為巨大的機械齒輪則仿佛被一把無形的聖劍自上而下地斬落,分裂為完全相同的兩條弧線,這兩條泛著金屬光澤的弧線向上升起,又向兩側延展,不斷往下飄灑燃燒著的星粒子。這些星粒子在燃燒殆盡後褪去外部包裹的輝藍色焰體,已徹底變換了模樣,無數仿佛在最深層的熔漿中淬煉過、以至於如水晶般純粹剔透的葉狀聖劍重疊在一起,閃耀著的劍刃就如同一枚枚尖銳而鋒利的羽毛,沿著早已固定好的骨架層層排列,成千上萬枚刃羽最終構成了一對徐徐飄揚的羽翼。這對鋼之劍翼展開來的長度甚至遠遠超出了機體本身的高度,仿佛隻要微微收攏,就能將機體完全包裹起來,讓人不禁想起了繭一類的物質。分明是鋼鐵與金屬的構造,它卻似乎比雲層還要柔軟,輕輕搖曳著,劍刃之間互相共鳴,帶起一陣潮湧似的轟鳴聲。


    無論是武器、披風還是背後的羽翼,它們全都是以劍構成的,仿佛經由古代矮人與銀精靈一族最出色的工匠大師之手,精心鍛造、打磨與淬煉,每一柄劍都讓人感到靈動、優雅且無可挑剔的美感,更是與機體本身神聖而威嚴的風格相得益彰,無怪每個人看到此刻的武裝女神號,都會忍不住感慨於她在外表上的華麗、在氣質上的翩然、在神韻上的飄逸。隻有真正與之對壘的人,才能忽略這些表象,看到她隱藏在劍刃之下、那致命的危險氣息。


    劍是冰冷的,因此她的外表更適合用冰冷來形容;劍的刃與鋒,其邊緣都是銳利的,輕易便可割開血肉,所以她的氣場也應該是銳利的,叫人難以靠近;劍的本質是殺人的武器,所以她的本質也不是旁人所以為的工藝品、舞者或純粹靠華而不實的技巧博人一笑的禮儀劍師;恰恰相反,她是一位老練的劍士,一台冰冷無情的殺戮機器,一個高高在上的審判者與懲罰者,劍是她的天罰,亦是神明的宣告。


    【創世機-武裝女神忒彌絲號(幻想形態)】


    “變神……完畢……”


    星海中的機甲緩緩抬起頭,腦後璀璨的星之絲線正迎著浩蕩的宇宙氣流飄揚起來,而眼眸中的神光則開始朝危險的猩紅色轉變,澎湃不息的能量在她的每一個部件中流轉,已經無法壓製:“已進入……肅清模式……”


    “目標鎖定……開始執行……”


    “代碼……翼裝引擎程式……”


    話音未落,武裝女神號的身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閃爍了一下,已化為一道迅疾的流光朝著屹立於黑暗之海的魔女卡拉波斯襲去,鋼鐵的劍翼猶如高速飛行中的甲蟲般向著兩側張開,每一片刃羽都在向外噴薄出放射狀的星焰,受高溫驅動的火焰粒子在身後拉出了一道燃燒的軌跡,由於速度過快,甚至產生了重疊的幻影,讓人不禁誤以為這是一支機甲大軍在衝鋒,而非孤身一人。


    短短的十分之一秒都不到的刹那之間,武裝女神號已降臨於魔女的麵前,纖細而靈動的陰影與她背後的黑暗仿佛融為一體,唯有高高舉起、互相交錯的劍刃,在那雙古井無波的眼眸中投下了清晰的影像。女神眼眸中的猩紅色光芒微微閃動,傳遞著致命和危險的訊號:“開始執行……代碼,斬裂劍程式……”


    交錯的劍刃落下,x形狀的巨大劍弧封鎖了每一個逃脫的方向,神聖而凜冽的雙劍,仿佛連宇宙中亙古不滅的星體都能斬斷。卡拉波斯看似無處可以躲避,實際上也確實沒有躲避的意圖,她抬起頭安靜地凝視著劍刃從天而落,死寂的陰影蓋住了她眼眸中的漆黑。下一刻,交錯的雙刃準確地命中了那具渺小的身軀,卻斬在了空處,更準確地說,是從卡拉波斯的身體中穿了過去,猶如穿過了一個凝固的幻影。


    “又是這一招!”


    駕駛室內,操控機甲的愛麗絲恨恨咬牙,對黑暗魔女的幻影能力記憶深刻,因為奧薇拉和莉薇婭修女都曾經在這一招下吃了大虧。在黑暗中,卡拉波斯是無處不在的,她永遠都比對手更快一步,因此,你也永遠隻能打中過去的她。然而這有什麽意義嗎?如果總是慢人一步的話,所謂的戰鬥就隻是戲耍而已。


    何況這裏還是她的主場,這片黑暗之海不知道是由什麽物質構成的,但卡拉波斯為了籌備它一定花費了不少的心思,這可能就是她姍姍來遲的原因。


    “可是——”


    咬牙之後,天才玩家的臉上又浮現出一個得意的笑容:“已經不管用了。”


    她閉上眼睛,不再依靠機體自帶的偵測裝置,而是像很多故弄玄虛的小說所描述的情節那樣——用心去感受自己的敵人,捕捉每一絲氣息和意識的流動。電光石火的一刹那間,武裝女神號以左刃足為支點,抬起右刃足往虛空中猛地一刺,然後又向外側畫了個圓弧,仿佛一個資深的舞台劇演員正在劇場上進行著最優美的表演那樣,靈敏、矯捷而又充滿美感。


    刃足劃過的圓弧在黑暗中撕開了一道道水流狀的漣漪,一個幻影被留在了那裏,遭到劍刃從中斬斷後又迅速恢複原狀,而真正的卡拉波斯則在敵方的劍刃即將掃到自己之前,及時向後方急退,避開了她的突襲。黑暗魔女的臉上難掩訝色,讓她驚訝的不是愛麗絲居然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而是她根本就不清楚愛麗絲到底是基於什麽樣的原理才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逼出敵人的真身後,愛麗絲不打算給她繼續玩捉迷藏的機會,而是趁勢追擊。


    “開始執行……劍舞程式……”


    武裝女神號的眼中,危險的猩紅色光芒閃爍著,巨大的機體向著卡拉波斯逼近,不斷揮出劍刃,逼迫著敵人的位置和防線。戳刺、劈砍、斜斬、反刺、上撩;壓製、封鎖、阻攔、殺傷以及引導。她就像是一個最優雅最靈動的劍士,熟練掌握了這種兵器誕生以來的所有技法與運用方式。而且,作為雙手與雙足的延伸,她對兵器的利用效率已經超越了凡人文明中所有的劍術大師。攻勢如疾風驟雨,不給敵人留下任何喘息的餘地;動作則簡潔利落,絕不會浪費一絲一毫的力量;就像姿態都如此優雅美麗,一遍一遍地舞動劍鋒所帶起的軌跡,在戰場上交織為一朵美麗而又危險的鋼鐵之花,以劍舞、劍的舞蹈來形容這種充滿了節奏與韻律感的進攻方式,實在再合適不過了。


    在武裝女神號的逼迫下,卡拉波斯逐漸失去退路,被逼入絕境。她暗暗感到心驚,驚訝於這台機體在技巧上的幹淨與純粹,與教團聯合的創聖機係列機甲,走的完全是兩條不同的道路。不光是她,就連雲鯨空島上的同伴們都在驚訝,愛麗絲又何時擁有如此高明的劍術了,還是說,與她無關,這是機體本身的性能?


    無論答案是什麽,至少眼下的局勢對他們來說還是有利的,於是回過神來的林格顧不得繼續關注戰場上的走向,趕緊讓依耶塔駕駛雲鯨空島,向黑暗之海的另一側飛去。他們必須離開黑暗魔女的主場,否則隨時都可能被卷入這場魔女與機甲的大戰中,卡拉波斯可能會將他們視為一枚有利的籌碼,用於幹擾愛麗絲的判斷,這是林格所不能接受的。


    或許,同樣是考慮到了這一點,所以愛麗絲才會一上來就采取最猛烈的攻勢,強行將黑暗魔女壓製在一片狹小的戰場內,為同伴們創造離開的機會。但是,隨著卡拉波斯的節節敗退,天才玩家的自信心更加高漲,她不禁想起了自己給林格、給希諾、給天界忒彌絲許下的承諾:勝利。


    她要贏得這場戰鬥,為大家帶來信心。


    魔女結社是世界上最強大的隱秘組織、魔女結社擁有冠絕鏡星的科技和人才優勢、魔女結社在各個領域都有深厚的積累;超凡者與魔法師無法對抗魔女結社、異類和狂信徒同樣無法對抗魔女結社、就連遙遠異陸上的殖民戰爭都是被魔女結社主導的;他們親身經曆了無數場試圖反抗魔女結社殘暴統治的戰鬥、親眼看著不可一世的地母泰坦如何隕落於大地魔女緋夜門忒號的斷罪大炮之下、甚至他們自己都被魔女結社追得滿世界亂跑、在虛根沼澤被恐懼魔女緋珥攔截、在倫威廷市被現實魔女天蒂斯逼迫、到了宇宙都還被黑暗魔女卡拉波斯以及她率領的星宙巡航部隊圍追堵截……這些都是無可否認的事實,愛麗絲全都知道。


    可是。


    那又如何!?


    如果因此便退縮的話,就沒有資格說自己是超級機器人的駕駛員了吧?


    所謂的超級係,就是——


    “愛!”


    愛麗絲大喊道,操控著武裝女神號一劍劈下,果決而淩厲的劍刃帶起一陣呼嘯的風暴,朝著黑暗魔女卡拉波斯席卷而去。後者在千鈞一發之際向右側閃避,堪堪避開了這一劍的鋒芒。


    “與正義!”


    伴隨著高昂的聲音,武裝女神號的另一柄劍刃交替刺出,直指卡拉波斯脆弱的心髒部位。空間仿佛傳來了尖銳而刺耳的破裂聲,黑暗魔女瞳孔一縮,毫不猶豫地側過身子,那巨大的劍刃幾乎是擦著她胸前的布料劃了過去。


    “與勇氣!”


    愛麗絲繼續高喊,甚至不需要思考,仿佛這些台詞都是下意識從腦海深處湧現出來的。武裝女神號在慣性的作用下向前飛出一段距離後又做了一個近乎一百八十度的漂移折返,隨即背後噴湧出無盡熾熱的星焰,推動著機體猛然加速,駕駛空間內的愛麗絲雙臂交叉,而武裝女神號也將雙劍交叉在胸前,裹挾著驚人恐怖的動能量朝著魔女襲去,在千分之一秒的刹那間,不間斷地揮出了兩道交叉的劍光。


    “是絕對不會輸的啊!!!”


    卡拉波斯險之又險地避開了第一劍,但第二劍卻已無處可退,愛麗絲高呼愛與正義與勇氣的聲音猶在耳畔回蕩,巨大的月牙形狀的劍光已在超高速的推動下,準確無誤地斬在了黑暗魔女的身上,那一瞬間爆發出來的能量甚至將空間撕開了密密麻麻的雲狀裂痕,也將那個渺小的身影擊飛到了黑暗之海的更深處,她受傷後倒飛出去的模樣,就像是一朵純黑之花輕飄飄地墜入了無底的深淵,寧靜而又淒美,讓人感到無聲的震撼。


    “這就是——”


    無邊無際的黑暗潮汐中,武裝女神號肅然而立,雙臂緩緩抬起,互相摩擦了一下劍刃,令那銀灰色的鋼鐵上迸發出了明亮的火星。她就像一位奉行完美主義的劍士,在決鬥中戰勝了對手之後輕拭佩劍上的血跡般,動作中充滿了一種優雅的美感。


    駕駛空間內,愛麗絲也緩緩吐出一口氣,補完了最後的台詞:“超級機器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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