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穆心頭一凜,張華軒說的輕鬆,其實內衛向來就是搞肅反的,屠刀之下常常滅人滿門,內衛中身居高位者,都是心如鐵石之輩殺人如麻之輩,若不然,也不能在內衛中得到升遷。雖然內衛已經被分割過,不過職能從來沒有改變過,看來這一次河南的抵抗讓張華軒分外惱怒,派出內衛的人為主帥,河南的百姓是要遭殃了。


    他卻是一聲也不敢吭,匆忙答了下來,便即出門。


    先是到了苗以德身邊,低聲將張華軒的吩咐告訴這個內衛將軍,看到對方神色一征,匆忙趕入張華軒房中時,吳穆搖頭苦笑。


    淮軍上下,對張華軒能提出建議的人都沒有幾個,更不要說是去反駁張華軒的成命了。便是放眼整個淮安治下,能與張華軒對答從容,甚至激越辯白的人,怕也是寥寥無已了。


    吳穆是淮軍中的後起之秀,雖然是張華軒一手提拔,不過並不代表他就認同張華軒的一切做法,這一次他雖然敬服張華軒在河南軍務上的果決,卻對張華軒派遣內衛將軍統兵的事頗不以為然,當下暗歎口氣,卻也是苦無辦法。


    他正要去處理張華軒交辦下來的軍務,卻見一群文職幕僚圍攏過來,其中一個瘦高青年衝著吳穆滿不客氣的問道:“吳總參,大帥忙完了沒有?”


    這些幕僚都是掛職在政務處或是軍務處,直接大佬是張華軒,間接大佬是閻敬銘和丁寶楨,因為與張華軒接觸較多,平素裏都是眼高於頂模樣,對吳穆這樣純粹的軍漢,自然都不大客氣。


    吳穆倒也並不在意,這些幕僚雖然一個個脾氣古怪,論起實際的做事能力來倒都是掐尖的好手,他親眼所見,張華軒交辦事情由這些人分頭執行起來比淮軍的速度隻快不慢,而且慮事周全,並不蠻幹。他平素也是奇怪,卻也不知道大帥在哪裏尋得這些天南地北活寶也似的人物,雖然這些人來的時間有長有短,性格脾氣卻都是千奇百怪,絕沒有晚清時士大夫的那種深沉暮氣,如此一來,淮軍大帥的幕僚團倒也是軍中一景,令人口口相傳,讚歎不已。


    他也知道這些人多半是舉人甚至進士出身,在原籍時也都是掐尖兒的名人俊傑,最大的左宗棠人近中年,脾氣也是最為暴烈,一言不合就要和人揮拳動手,也虧他一個舉人,竟是一點兒斯文不講。


    除了左宗棠之外,便是現下說話的這弱冠青年最為難纏,人是精瘦模樣,脾氣也甚是火爆,在張華軒新招的幕僚之中此人最是年青,功名卻已經是舉人,而且著有文集詩集,也是極有名的一個清流人物。


    當下也不敢怠慢,也不行軍禮,隻是向著對方一抱拳,微笑道:“先生不必著急,大帥已經吩咐了軍務……”


    他頓了一頓,靈機一動,又笑道:“現下也沒有什麽事了,諸位有什麽緊急公務,隻管去便是了。”


    眼前諸多幕僚都是張會軒親信,甚至不少在軍令部掛名的幕僚連丁寶楨也無法統禦,此時張華軒處理公務,丁寶楨也自去辟一間靜室處理軍令部的機要公務,諸多事情都需要這些幕僚中轉下達執行,適才張華軒召見吳穆一人耽擱半天,眾人不知道是與他商議河南戰局大事,不免得有些怨氣。


    聽得吳穆說的客氣,問話的瘦弱青年也不為已甚,也衝著吳穆抱一抱拳,便即向著自己的同僚們略一點頭,自己先昂首向著張華軒所在的公廳而去。


    他懷中腋下都抱著厚厚的文書,想必是有不少公務等著張華軒批示。旁人見他如此,也都有樣學樣,隨著他一並進去。


    這些文職幕僚其實是張華軒日後為準備將來的文官班底而準備的,他手下的人才雖然有一些,而且不少人都在他的麾下從政多年,不過人數太少,維持幾個州府的運作不成問題,等北方一打下來,放眼看去那是幾百個州府過千個縣治,整個北中國超過一億五千萬人的龐大地盤,這樣的地盤等若半個歐洲幾十個國家,人才的缺乏讓他覺得異常緊迫。


    洪秀全敗在什麽地方,就是人才缺乏,對基層始終沒有進行有效的統治。兵來兵去,軍法治理,百姓不歸心,最終土崩瓦解。


    縱觀曆史,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舉都舉不過來。


    他的淮軍再強大,一樣要切合政治來治理這個龐大而老邁的帝國,不然,一樣有覆亡之禍。後世太祖的入京城考試說雖是戲談,張華軒的心中卻是惕厲自醒,一點也不敢怠慢。


    眼前這個帝國好比是傷風感冒的巨人,對它的治理一定要想方設法的謹慎和穩固,不然外來的病毒一侵襲,整副龐大的身軀就會轟然倒下。


    作養人才,自然就是固本培元的一劑良方。可以說,在張華軒心目中,把這些清季知名的人才籠在袖中,然後以現代政治家及係統邏輯的辦法來教他們做事,遠比淮軍中多幾個能打的將軍更教他歡喜。將軍太久,未免成軍國主義,他並不希望未來的中國是窮兵黷武的東方德國。或者,比曆史上的德國造成的危害更大。


    由於這種原因,張華軒對這些文職幕僚異常器重,淮軍上下無不盡知,這使得這些幕僚感佩的同時,不免得多出幾分驕縱的味道來。


    聽得吳穆說張華軒已經有空,為首的瘦弱青年卻是來自直隸南皮的舉子張之洞,他前幾年十餘歲時就中舉,著書寫詩一時名聲傳遍大江南北,若按正常的曆史軌跡,他會在幾年後中進士,為清秘官成清流領袖,然後與李鴻章一南一北,分別為中國南北洋領袖。


    不過在這個時候,他也就隻是一個普通的稍微有名的舉子,張華軒興義兵北伐之前,天下有心人早知淮軍必得天下,暗中招致很少有不至者,有一二打算為清廷效忠或是再看看風色的,則被軍統暗中綁架,全家老小一起捆到淮安。


    現下的局麵已經與張華軒剛創辦團練時不同了,那時候手頭隻有萬把兵,沒勢力,沒後勁沒錢,所以人才難得,千方百計得幾個人就如獲至寶。而現在,手中有權有錢有兵,天下有聲望,綁來幾個舉子進士,當事人當時不服,一來淮安後也沒有敢死頂硬扛的,派幾個海內有名望的儒者或大臣去勸勸,給足麵子,便是竭力效忠。


    既然是張華軒要費盡心力招攬的才智之士,自然也會看的出來天下大勢,放眼天下,除了淮軍能取天下,還有誰有這個資格?既然看了出來,自然希望能效力明主,開創新朝之基,風雲際會創一段傳奇,讀書的書生,也不一定是愚忠之人,還有不少有著出將入相的幻想,現下投入淮軍,正好給他們施展拳腳的舞台。


    一行人進得房內,張華軒正向著苗以德交待事情,一抬眼見是眾人,不覺一征。


    他心裏怪這些人有些無禮,放眼看去,隻見這些人也都是神色匆忙,個個都帶著公文,曉得是一路跟隨來徐州後不少公事耽擱下來,他對這些幕僚雖是客氣,交辦事務卻也不容馬虎,辦不好事,一樣會罰俸或是下正式的公文斥責,所以他們辦事還是經心,又一個個都是桀驁不馴的名士脾氣,小節上,卻是不必講究太多了。


    當下在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向著打頭的張之洞吩咐道:“孝達,我這裏還有一些軍務要料理,說完了,便與你們談。”


    又見在張之洞身後跟隨的正是左宗棠,便又笑道:“季高,你也稍等會罷。”


    這兩人算是最得他栽培信重的,張之洞少年高傲,自視極高目中無人,左宗棠也是以諸葛亮自居的人物,脾氣極壞,據張華軒的了解,同僚中無人喜歡與他結交。


    對張華軒的吩咐,張之洞隻是也一樣點頭,便後退一步表示聽命,左宗棠卻是略一躬身,答了一個“是”,然後方靜靜退向一邊站立。


    兩人都是才智高絕之輩,不過張之洞畢竟年輕,很有點傲視王侯的衝勁,左宗棠卻是蹉跎半生了,早年中舉,現在四十來歲一無所成,所以對張華軒這位賞識他的明公,很是尊重。


    至於私下裏和同僚的爭鬥,張華軒自然也不會去管他。


    把幕僚們安撫好,張華軒又回頭向著苗以德道:“那麽,鄭安遠如何?我看他在廬州時殺伐決斷,算是能獨當一麵的。”


    聽到這個名字,張之洞等人都是眼角一跳。


    此人是老內衛出身,先是張華軒的侍衛,然後又跟著張五常,淮安肅反,死在他手裏的人過千,城中官紳地主聽到他的名字大氣也不敢喘,算是張華軒手裏最出名的惡狗一般的人物。


    適才張華軒與苗以德商議了幾個人選,苗以德知道大帥對河南局勢極為不滿,決意放縱內衛將領帶兵出征掃蕩河南,他隻怕大帥是一時激怒,如果幾千中軍鎮的騎兵在河南不受約束的殺人,怕是將來極難善後。(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www.qidian.com,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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