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出動騎兵當然不是最好的時機,甚至是最壞的時機,不過這一場戰爭打成這個模樣,再把主力精銳騎兵藏著掖著,隻怕陣線被破之後,就悔之晚矣。


    胡以晃當然明白這個道理,他身邊的大將都是披堅執銳百戰餘生的悍將,自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隻是各人看眼前淮軍的表現,卻是對騎兵是否能夠建功感到擔心。


    確實,淮軍步卒都如此強悍,而眾所周知的是,淮軍的騎兵也比太平軍的騎兵要強上許多,如果在自己一方騎兵全出動後敵騎也出動的話,隻怕到最後還是撈不到好處。


    “不過,事已至此,猶豫也是沒有用的。”陳享榮一向是一個好好先生,很少會幹涉胡以晃的指揮,不過到了這個時候,他也覺得沒必要再客氣了。


    正在各人滿懷悲涼的看著自己一方的騎兵接到指令衝出去後,卻突然有人眼尖,在淮軍的陣後看到一小隊一小隊的騎兵在來回策應遊騎,雖然做出一副戒備的模樣,不過顯然,淮軍並沒有把這為數不多的騎兵派上戰場的打算。


    看到這樣的場景,眾人不免得喜上眉梢,有一個不老成的旅帥幹脆自己猛一擊掌,大叫道:“這淮軍欺人太甚,也忒不把咱看在眼裏,騎兵不出來護著,一會咱們一衝,鐵定玩完!”


    不少人都讚同他的想法,不過在剛剛的奇跡麵前,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這樣的信心便是了。


    胡以晃麾下共有四千餘騎兵,做為一支戰略預備力量早就埋伏在距離戰場數裏之遙的村莊裏,隔的老遠看到戰場上的令旗飄揚,帶隊的騎兵軍官雖然奇怪這麽早就讓騎兵出動,當下卻也沒有半點猶豫,四千餘人分做幾股,瞬間衝出,向著不遠處的淮軍主力狂衝而去。


    他們埋伏的村莊距離戰場並不很遠,隻是茂密的樹林遮住了騎兵藏身的跡象,而等數千精騎一並衝出之後,村莊外麵立刻塵土飛揚,幾千騎兵踩踏出來的塵土揚出一股幾十米高的塵土,猶若一條黃龍,在半空中張牙舞爪的盤旋飛舞。


    這樣大的動靜,淮軍上下自然看的清楚,不過出乎敵軍意料的是,淮軍並沒有變陣,主力仍然用一種奇怪的空心方陣的陣勢,用著不急不緩的腳步,與剛剛的第一波衝鋒集團一樣的速度,依然向著前方壓去。而在這一隊淮軍身後,最後的殿後集團亦是準備完畢,兩千餘人也是排成方陣,卻是稍稍展開了陣形,與中軍主力隔了不遠的距離後,便是三股淮軍匯合一處,一起向著對麵的河堤營壘壓去。


    這樣的態度,自然是對騎兵極大的藐視。從古自今,步兵交戰時,遇到騎兵突襲,要麽以騎兵應之,要麽就得以堅盾長矛嚴陣以待,而如果騎兵是精銳敢死之師的話,不論步兵如何善戰,在相同數量的步騎交戰時,還沒有過步兵能打贏騎兵的道理。


    幾裏之遙距離轉瞬即到,等到不到兩裏的距離時,看到淮軍將士還在大搖大擺的向前推進,而不是就地停止腳步結陣等待騎兵衝陣,衝刺中的太平軍將士們幾乎要把心都跳出胸腔了……這就好比色鬼在床上看到裸女,——天予不取,反受其禍啊!


    感受到戰功和人頭在招手的四千多騎兵們揮舞著手中長短不一的兵器,嗷嗷叫喊著夾著馬腹,催促跨下的戰馬加快速度,現在距離不到一裏了,這個距離加速最合適不過。現在擺在太平軍騎士們的眼裏,就隻有非常顯赫的戰功了。


    騎在戰馬上看著矮小的步兵感覺非常之好,特別是對麵的步兵們裝備還能單薄,一個騎士一邊策馬疾馳,一邊還有閑暇品評著對方的裝備。


    火槍是好東西……不過和騎兵對抗,看不出有什麽優勢,一發之後,騎兵的馬刀就砍到脖子上了,黑軍服看起來是漂亮,配上那棕色的小牛皮靴子,那就更加的威風……不過這東西比起盔甲來,還是太不讓人放心了。


    在馬上風馳電掣的狂奔之後,四千多太平軍騎兵已經迅速逼近了正好在距離上與他們最為接近的淮軍主力集團。對手同樣是四千人左右,論起裝備,隻有火槍和刺刀,什麽絆馬索,三角釘,壕溝拒馬等對抗騎兵的設施一樣也未曾見到,適才突擊如此之順,帶隊的幾個騎兵將領還頗有些擔心,不過在衝到對方不過百步左右的時候,所有的騎兵都放下了心,這點距離,也就是瞬息間事了,淮軍有什麽埋伏後手,拿出來也沒有用了。


    淮軍倒是沒有任何改變的計劃與打算,在敵騎逼近之後,四千多人組成了龐大的十餘個方陣一起轉身,以正麵相向,準備迎敵。


    碩大的空心方陣隻是用雪亮鋒銳的刺刀組成,沒有重甲步兵,沒有盾牌,一應相對的騎兵克星俱是沒有,為首的太平軍騎士已經麵露狂喜之色,手中長刀揮舞,在戰馬跳躍之際,覷準一個距離自己的淮軍一刀砍了過去,動作之時,口中猶自喝道:“殺!”


    幾乎與他相當時間,對麵被他瞄準的淮軍士兵也提氣開聲,手中的刺刀向前一送,然後也大吼道:“殺賊!”


    然而喊聲大概一樣,目標卻完全不同,這個淮軍士氣舉槍刺向的,卻是自己左手邊的目標,那個騎士正在襲擊他的袍澤兄弟,而在對手揮刀砍人之前,他的刺刀已經送入了對手的胸膛之內。


    右手持柄,左手握在槍膛正中向上一點的位置,這個淮軍士兵幾乎是把自己的火槍掄了一個大半圓,力道很順,速度極快,所以殺傷力也極其致命,對麵被他刺中的騎士幾乎沒有多餘的反應,隻是瞪眼茫然的掃視了一下四周,然後胸前的血花已經泉湧出來,在淮軍士兵迅速抽出刺刀前,還留在馬上的騎士事實上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剛剛淩厲的一刀,正刺中他的心髒,在刺刀抽出之後,騎士就如同一段木樁一般,砰然一響,便栽倒在地下。


    收回刺刀的淮軍士兵不知道剛剛有人衝著他揮刀,那個揮刀的騎士已經被別的淮軍將士解決了,所以他沒有過多的猶豫和關注自己的安危,而是瞅準了一個又在揮刀向前的敵騎,暗暗算準了距離,手中的刺刀又一次猛然送出,口中又是一聲響亮的:“殺賊!”


    “殺賊,殺賊!”綿延幾裏長的戰場上,到處都是這樣高亢的叫喊聲。與和步兵對刺不同,步兵對著騎在高頭大馬上的騎兵,眼裏的敵意就更加明顯一些,而手中的力道,則又重了幾分。


    擺成了空心大陣的淮軍陣線上處處開滿了一朵朵豔麗的血花,無數名騎兵被捅了個對穿後栽倒了下來,有人當場就死了,也有人在地上翻滾著呻吟,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迅速的灰敗慘白下去,在幾分鍾後被放幹了身上的血液後死去。


    整個戰場上已經呈現出了一邊倒的局勢,在淮軍主力集團的前麵,兩千不到的淮軍將士把超過一萬人的太平軍步卒攆的步步後退,在添油戰法失效後,超過萬人的潰卒絕對會衝跨自己一邊的防線,如果不是看到了這一點,胡以晃也不會在這樣戰局不利的情況下讓騎兵出擊。


    而與此同時,騎兵與相同數量的淮軍步兵的戰鬥,卻也是完全占不到任何便宜。事實上,淮軍步兵打的更穩,更有信心,辦法也比騎兵更多。如果注意到這支軍隊的曆史,就會清楚的明白,動用騎兵衝擊原本就是一種很無聊的舉動,這樣的動作,在淮軍與撚子做戰時,超過十萬人的撚子就已經使用過許多次了,而每一次的結果,都是騎兵被使用了標準的歐洲空心步兵方陣的淮軍打敗。


    事實上,這種用刺刀形成的空心方陣威力巨大,也是最有效的對付騎兵的防禦,就在幾十年前,法國的拿破侖使用的戰無不勝的胸甲騎兵比現在中國所有的騎兵更加強大,他們擁有騎槍,擁有更優秀的戰馬,擁有強健的多的體格,還有鍛造精良防護能力極佳的胸甲,就算如此,胸甲騎兵也不可能突破防線完好,沒有被炮兵和自己一方步兵火力打跨的方陣!


    “敗了,敗了!”在騎兵衝出來之後,很多被淮軍攆的後退的太平軍步卒有了一線希望,不需要長官的督促,他們自覺自願的返回頭去苦鬥,雖然一樣在流血和死亡,不過有了勝利希望的軍人並不害怕,而在騎兵被相當數字的步兵打的節節後退,根本取不到任何戰果之後,所有在戰場上的太平軍都不相信自己一方會取得今天會戰的勝利,老兵們還在咬牙苦撐,而被添油加進來的新兵卻沒有這樣堅強的神經,他們開始丟掉武器,把後背交給敵人,而喪魂落魄的他們,卻在口中呼喊著動搖自己一方軍心的驚慌話語。


    “好了,三河一戰,算是打的當真漂亮!”一直用瞟遠鏡看向遠方的張樹聲顯的滿意之極,他移動身體,側身向著吳長應和劉銘傳等人笑道:“準備一起進廬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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