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娘,時大夫,你們快出來呀,出來看看誰回來了?”


    既然決定離開,時寧便在屋裏收拾她的嫁妝箱子。


    寶儀小姑娘也在旁邊幫忙。


    母女兩個正將時寧的嫁妝箱子打開,外麵就傳來隔壁鄰居興奮的喊聲。


    時寧心裏了然,一邊起身往外走:


    “寶儀,應該是你爹回來了。”


    鄭寶儀眼裏閃過希冀,跟在時寧身後。


    果然,不遠處的村口方向,一輛綠色的吉普車正往鄭家老宅而來。


    時寧眼神好,已經看見坐在副駕駛那個讓她陌生又熟悉的男人。


    “是長壽,是長壽回來了。”


    張彩鳳又是擦眼淚又是捂嘴的,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兒子這樣快的回家來了。


    很快,軍車停下,副駕駛的門打開,男人下車疾行跪倒在張彩鳳麵前的動作一氣嗬成。


    “娘,不孝兒回來了!”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母子倆十年未見,盡管後麵這幾年有通信問好,畢竟不是見麵。


    張彩鳳摟著跪倒在自己麵前的兒子,哭得泣不成聲,嘴裏一迭聲地說著“回來就好”。


    鄭博林呢,眼淚跟珍珠似的,成串的往下掉,嘴裏一個勁兒的道歉,說自己不孝,說讓張彩鳳擔心的話。


    因為村裏來了輛軍車,好奇出來察看的男女老少裏,也有不少家裏同樣有兒子被抓了壯丁的觸景生情跟著掉淚。


    鄭寶儀緊緊抓住時寧的手,好奇、期盼、猶豫的眼神一直盯著鄭博林看。


    隻有時寧,心裏平靜極了,她甚至還有閑心觀察每個人的細微表情。


    終於,母子倆哭夠了。


    不,是在眾人的勸說下,母子倆停止了哭泣,由眾人簇擁著走進院子。


    時寧牽著鄭寶儀跟在後麵。


    進門之前,她回頭看了一眼軍車的後座。


    鄭家老宅的堂屋裏。


    鄭家老宅的堂屋,還是十年前鄭博林和時寧結婚那天有過這樣多的人,有過這樣的喧囂熱鬧。


    張彩鳳母子倆的互相關心,鄰裏眾人的詢問,讓站在門口的時寧和鄭寶儀顯得格格不入。


    “哎呀,長壽呀,你看看,你還不知道你當爹了吧?”


    鳳平村當年被抓壯丁的人中,隻有鄭博林是新婚的,其他幾個要麽是已經有了兒女,要麽是還沒結婚。


    但不管是哪個,這會兒對鄭家人能團聚都是羨慕的。


    張彩鳳這才收了笑,抹幹淨臉上激動的淚朝寶儀伸手:


    “寶儀,快來見見你爹。”


    她又滿臉欣慰地跟鄭博林說道:


    “長壽啊,你看,這是寶儀,你的女兒。”


    時寧鬆開手,推了推還在猶豫的鄭寶儀:


    “去吧,他就是你爹。”


    從小沒爹的孩子,怎麽可能不想要爹?


    時寧不能阻止父女倆的相認,更不想因為自己要離開的原因就讓鄭博林免去當父親的責任。


    鄭寶儀咬著唇,直往時寧身後躲:


    “我不要爹。”


    “哎呦,這丫頭認生呢。”


    張彩鳳顫顫巍巍的上前來拉寶儀,被寶儀躲開。


    鄭博林走了過來。


    他的身高並不高,應該不到一米七五,但他穿著中山裝,身上有一種時寧看不懂的味道。


    他的視線並沒有在時寧身上多停留片刻,而是蹲下身,跟寶儀的眼睛對視:


    “你叫寶儀?我是你的父親,你可以叫我爸爸。”


    寶儀又往時寧身後移了一小步,但眼睛卻沒離開鄭博林的臉上。


    時寧:“……”


    她稍顯尷尬,幹脆往旁邊讓了讓,沒想到寶儀立刻拉了她的手使勁靠向她。


    “她沒見過你,你給她點時間。”


    時寧這次沒再讓開,而是抬起另一隻手安撫地拍了拍寶儀的後背。


    鄭博林看了她一眼,點頭,他站起身想摸摸寶儀,被寶儀躲開也沒惱,隻回頭看了看堂屋裏的眾人。


    都是有眼力的,這時候都默契的提出告辭。


    眨眼之間,屋裏便隻剩下鄭家母子和時寧母女。


    “時寧,我給你的信,你可看了?”


    沒了外人,鄭博林先倒了杯水喝,這才問一直站在門口,連表情都沒什麽變化的時寧。


    時寧下意識看向張彩鳳,果然就看見她尷尬的表情:


    “我跟時寧說過了,她不走。”


    “沒有。但我會很快離開,寶儀我也要帶走。”


    時寧和張彩鳳幾乎異口同聲的說道。


    時寧心裏有些意外,意外鄭博林還給她單獨寫了信。


    “你走什麽走?你一個婦道人家的,又沒娘家人在,你能走去哪裏?”


    張彩鳳心裏著急。


    對時寧這個兒媳婦,她無疑是滿意的,尤其婆媳倆還相處了十年的時間。


    這十年,兩人雖然也有過口角,但時寧是個孝順的,不管遇上什麽事,從來都是先顧著她。


    所以,她是真不希望時寧離開鄭家。


    更何況她說的也沒錯,時寧已經沒了娘家人,她又想要帶著寶儀一起走,那母女兩個能去哪裏落腳?


    鄭博林不讚同的看了眼張彩鳳,


    “娘,時寧的決定是對的。”


    張彩鳳頓時急了:


    “什麽對的對的,你們不能做夫妻,就不能做兄妹嗎?你不把寧丫頭當妹妹,我是要把她當女兒的!”


    時寧沒說話,隻看向鄭博林。


    鄭博林眉心皺成“川”字。


    “你打算去哪裏?”


    他沒再看張彩鳳,而是直接詢問時寧。


    “不知道,我想先去縣城或者回市裏看看再說。”


    這時候的時寧完全忘記了,沒有介紹信,別說去縣城,她連公社都走不出去。


    “我回去問問。”


    鄭博林想了想說道。


    他沒說去哪兒問,時寧也沒追問,更沒放在心上。


    畢竟按她的想法,是既然要離開鄭家,她就不打算跟鄭家人再有聯係的,當然,送鄭寶儀見鄭博林這個父親和張彩鳳這個奶奶的時候除外。


    不過這種時候,一年最多也就一兩次。


    ……


    鄭博林並沒有在家裏多待。


    他說他下午還要上班,得趁下午上班前趕回去。


    因此,他連午飯都沒在家裏吃便在張彩鳳淚眼汪汪中上了車。


    時寧不清楚張彩鳳知不知道車後座還坐著兩個人,但時寧從她沒有繼續挽留鄭博林中猜測,她應該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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