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嫣然就像被雷劈過一般難以接受這一現實。這幾天裏,她一想到自己能演貂蟬的事兒就興奮無比,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快樂的。可她還是強迫自己靜下心來,每天十數個小時地守在電腦跟前,把《三國演義》原著及歷屆所有版本貂蟬的表演都認認真真看了一遍。認真總結每一位前輩在表演上的優點和缺點。看完之後自己對著鏡子不停地試,不停地練,不停地演,不停地尋找貂蟬的那種感覺……若不是今天進組,她需要保持狀態的話,她昨夜甚至會為此熬上一個通宵。


    天大的好運砸在她身上,所有的努力都是應該的。她走得小心翼翼,捧得戰戰兢兢,盡管曾無數次懷疑自己真的夠資格嗎?可真到這一刻猝然降臨時,她還是感受到了黑霧籠罩般的巨大悲哀。


    為什麽,為什麽?那一刻她真的很想哭。既然還打算繼續尋找更加合適的演員,那麽當初何必斬釘截鐵地說就是她了?這種感覺就像高考結束,她收到了清華北大的錄取通知書,每天都在興奮都在膽怯,小心竊喜如同活在雲端。可有一天突然告訴她錄取通知書寄錯了,你手裏拿的那份是別人的。你的成績其實連大學都沒考上,落榜才是你的真實歸宿……


    馮嫣然真的好想質問他,何必這樣呢?把她捧到雲端又狠狠摔下。可是,她十八年裏所受的教養不允許她那樣做。她隻能試著理解導演:大概這就跟網購退貨一個道理,大概誰都有眼前一亮,熱血上頭的時候。可冷靜下來就會發現那件商品其實根本不適合自己,選擇退貨也無可厚非。而她,就是那個被退換掉的「貨物」。


    盡管艱難,可她還是努力對著導演笑了一下,說聲「再見」,而後轉身離去。


    導演望著她的背影,已經能想到女孩回去後究竟會有多麽難過了。心裏除了不忍還是不忍。他咬牙切齒,手指飛快地撥通了一個號碼:


    「貂蟬換角了,馮嫣然也走了,怎麽,現在你滿意了吧?」


    電話那頭的不是別人,正是原《閃耀星途》係列的導演:胡慶。


    原來,胡慶雖身敗名裂,日子卻也不是完全過不下去。他有才華,有技術,拍了一段時間的婚禮視頻之後,就想方設法又把自己弄到了影視基地。


    現在上麵查得正嚴,他想當影視劇總導演肯定是行不通的。但他依舊可以通過「不署名,走私帳」的方式幫著其他導演拍攝。這樣雖然存在一定的風險,但卻能大大減輕其他導演的勞動強度。因此,利弊權衡之下,還是有一些人願意用他的。


    馮嫣然前來麵試的那一天,剛好胡慶也在影視基地幫著其他導演拍攝。


    胡慶拍累了一抬頭,好巧不巧,剛好把馮嫣然麵試的場景看進了眼裏。


    想想自己的悲慘遭遇,再看看眼前這女孩的風光得意。胡慶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好啊,真好,前腳毀了他的人生,後腳就跑去當大明星了。馮嫣然啊馮嫣然,你不會真覺得,世界上有這麽便宜的事兒吧?


    當晚,胡慶請客,把杜宇拉到了酒桌上。


    他倆大學期間是影視學院導演係的同班同學,畢業之後關係也還算好,私下聚聚沒什麽大不了的。


    杜宇本以為,胡慶今天找自己,是因為前一陣子他「栽跟頭」的事兒,還在想著該怎麽寬慰寬慰自己這位老同學。卻不曾想,酒過三巡,胡慶開口,為的卻不是這事兒。


    胡慶先是聊往事,後是套近乎,等杜宇和自己都被套入那「兄弟情深」的戲碼中後,他才醉醺醺地湊近杜宇,笑眯眯地說道:


    「你們劇組那個貂蟬,還是換個人來演吧?」


    「兄弟我淪落成如今這樣,你也知道是拜誰所賜,對不對?」


    「那馮嫣然就是個瘟神,你用她,絕對沒好處。還拿我當兄弟的話,就趕緊的,把她換掉,嗯?」


    「……」


    各種話,好的壞的說了一堆。翻來覆去就一個意思:


    馮嫣然這人不好,讓他不要用,你敢用就是在傷害我們的兄弟感情。


    麵對這樣的胡慶,杜宇終於從微醺的狀態下清醒了過來。


    合著自己忙得焦頭爛額,還要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陪他喝酒,就是為了這件事啊?


    更何況,這個事從頭到尾他都有關注過,根本就是胡慶的錯。那個叫馮嫣然的小姑娘,不僅沒有錯,反而還是受害者。他一直以為,他的老同學胡慶幹出這樣的事來,要麽是收視率頹勢下的迫不得已,要麽就是一時間的鬼迷心竅。如今,受了這麽大的懲罰,胡慶肯定早就對自己的行為後悔了。


    卻不曾想,這件事兒過去這麽久了,他非但沒有半點兒悔改,反而還抓住人家一個小姑娘不放了。


    人家小姑娘做錯了什麽要被你這般禍禍?


    歸根到底,他恐怕壓根沒有意識到,這些事情完全是他的錯。如今的遭遇,也根本就是他咎由自取。半點兒賴不得旁人。


    故人濾鏡破碎後,杜宇再看眼前這個大腹便便的男人,隻覺得沒來由的噁心和嫌棄。他一分一秒都坐不下去了,藉口時間不早了,自己還有事兒,便匆匆離桌,出了飯店。


    胡慶看著杜宇的背影,嘴角是一絲難以遮掩的憎惡。


    說什麽同學情誼似海深,說什麽在導演圈要互相扶持,相互助力?嗬,都是騙人的。曾經自己幫過他多少,提攜過他多少?要沒老子能有他杜宇的今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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