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明見。”儒宗笑讚。薊王天生,豈能取北辰令。此等俗名。


    “司,主也。司辰,乃取眾星拱辰之意。”龐德公亦意會:“正如九州方士、方技,齊聚於(薊)國。”


    “然也。”儒宗答曰:“神仙術並方技,兼而有之。可納天下仙門,為我所用。又獨取方技,相沿成習,傳於後輩。王學門徒,亦得大用。‘所謂一舉而兩得者也’。”


    於薊王而言,司辰,亦有占星之意。正如觀天閣女仙,北渚司寒館。


    “敢問主公,當立司辰於何處?”儒宗又問。


    “雲台觀邸。”薊王已有定計。


    “雲台觀上,四海仙館。可擇一為署寺。”儒宗試言道。


    “可居中建一新館,取名岱輿。”薊王笑道。


    “喏。”儒宗心領神會。岱輿乃東海五仙山之首。以此為名,自有深意。


    薊王新婚燕爾,不便打擾。儒宗遂引龐德公,下船自去。稍後,自有詔命傳達。


    如此,凡登雲台觀,獻本派經書。龐德公便可命屬吏,去蕪存菁,逐條書錄,轉遞方技館。逐一驗證。方技,便是後世科技之雛形。秦漢以來,方術長足進步。更加今漢大興讖緯之術。將諸多神鬼怪談剝離,取其獨門方技而用之。大利於國。


    論識人辨物,龐德公當不在水鏡先生之下。且術業有專攻。司馬徽善辨名士。龐德公好交異士。如前所言,巫醫同宗,善醫者,必曉巫。


    薊王詔命傳入國都,逢月中大朝。王太後監國。拜荊州高士龐尚長為萬石國老,兼薊王宮門大夫,領司辰令。並於南宮雲台觀邸,督造岱輿館,為其官署。


    不出三日,將作寺已快舟呈來設計圖板。將台上蓬萊、方丈、瀛州、壺梁四館,以十字飛閣,橋架中央,而後仿樓桑橋樓,淩空督造岱輿館。換言之,岱輿館既飛架於四館之上,又與四館緊密相連。


    五館高低錯落,重樓疊閣。台下仰望,岱輿館,霧氣氤氳,宛如懸浮半空。縹緲似仙居。


    甚好。


    薊王遂命將作寺,再詳加琢磨,務必盡善盡美。“龐公仙居”,遂成典故。言指,薊王禮賢下士,求才若渴。


    龐德公,年長司馬徽十餘歲。德高望重,莫過於此。話說,“文必秦漢,詩必盛唐”。龐德公雖有盛名,卻鮮有經文傳世。究其原因,隻因滿腹經綸,畢生所學,皆傳於二人:臥龍、鳳雛。


    正是龐德公評諸葛亮為“臥龍”,龐統為“鳳雛”,司馬徽為“水鏡”。


    “諸葛孔明,每至(龐)公家,獨拜床下,(龐)德公,殊不令止。”能令諸葛丞相,執以弟子禮。再思丞相治國領兵,前後出師表。更有五丈原,傳《兵法二十四篇》,並“造用連弩”之法等,畢生所學於薑維。續命季漢國祚三十載。


    另有龐統,龐德公從子(一說族子),家學淵源。“少時樸鈍,未有識者。潁川司馬徽清雅有知人鑒,統弱冠往見徽,徽采桑於樹上,坐統在樹下,共語自晝至夜。徽甚異之,稱統當南州士之冠冕,由是漸顯。”


    窺一斑,而知全豹。


    俗語謂“盛名之下無虛士”。二弟子皆神秀如此。可想而知,龐德公之大才。


    國老乃薊國加官,將中二千石司辰令,增秩至萬石。如華國老,亦領門大夫。門大夫位在庶子下。宮秩低於官秩,則無需增秩。薊王本意,實乃少保。與恩師一同,傳授封兒安身立命,保家護國之術。


    畢竟初封,不宜過高。否則後立功勳,無可封賞。這才比同華國老,領門大夫。


    聞龐德公出仕。靈輝殿內百官,多有驚呼失聲。盛況可比儒宗出仕。簾內王太後,公孫王後並秦後,亦得心安。本以為,初授中二千石足以。豈料薊王竟拜為萬石國老。恐惹群臣非議。故心生不安。更不料百官歡慶,無有不滿。


    皆大歡喜。


    中書令趙娥,親捧坐席入殿,置於國老位。


    龐德公,入偏殿更換朝服。手持王杖(鳩杖)、朝芴,稱謝落座。


    饒是淡泊名利,半生不入仕途。荊州高士龐尚長。亦不禁心潮澎湃。果然,悲喜不由人。


    下朝後。車船署令,駕來駟馬安車。四馬一色,西極騏駿。王宮車駕,清鋼琉璃,鎏金塗搪。車馬作價,過千萬鈔。儀製僅次於王駕,乃國老專享。


    百官恭送。龐德公與儒宗同車返回太學,高成館。


    車內,儒宗笑道:“四海館、方技館,涇渭分明,各司其職。尚長可知,主公何以,另置司辰寺?”


    “康成,何不明言。”龐公笑道。


    “子曰:‘天子失官,學在四夷’。何況大漢一藩乎?故,鄙國太學多才俊。其中佼佼者,並稱‘四子’:周瑜、司馬懿,龐統、諸葛亮。”鄭玄笑道:“太學博士,無可傳授。當由尚長,收入仙館。所傳所授,百無禁忌。方技亦可。”


    “原來如此。”龐德公似無意外。換言之,薊王心意,早已領會。


    鄭玄又道:“今為門大夫,他日必為王世子少保。盧少保,乃主公恩師。畢生所學,傳於父子。忠漢之心,天地可表。尚長,可為世子師也。”


    龐德公撫掌笑道:“康成,才智高絕。明識窮達。非明主不可驅也。”


    “我主,兼濟天下,和光同塵。又豈獨我一人。”


    四目相對,二人皆笑。


    明主陽謀,便大白於天下,又有何懼哉。


    “此時當有酒。”龐德公慨歎。


    “酒來也。”儒宗搬動機關。翠玉瓊漿、琉璃酒器,徐徐升上桌案。


    “有酒豈無席。”龐德公又歎。


    “席來也。”話音未落,四季果脯,各式小食,琳琅滿目,食前方丈。


    “有席豈無詩。”龐德公三歎。


    鄭玄忽靈光一現:“喜賀詩就酒,隔壺手自溫。”


    “上賓思下句,急煞後來人。”龐德公捧杯在手,語帶揶揄:“何其急也?”


    不料此問被搶先。鄭玄不由一噎。


    稍後,仰天長笑,盡在不言中。


    郭林宗若早見薊王。何須悲憤至死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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