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誅涼州人。”張濟徹骨極寒。


    “董卓暴虐無道。二月社時,殺人無數。稍後稱霸洛陽,縱容賊兵,**擄掠,窮凶極惡。尤其西涼兵,淫縱嗜殺。為洛陽百姓,切齒深恨。”呂布言道:“故道聽途說,訛語相傳。遂出‘悉誅涼州人’之言。”


    “敢問車騎,為今之計,該當如何。”張濟求問。畢竟同朝為臣。且二人先前同守宮禁,多有往來。故張濟亦不見外。


    “為今之計。”呂布略作停頓:“且看太師如何計較。我等聽命行事便是。”


    呂布非出西涼。且手握五千秦胡並一千並州鐵騎。麾下五健將,成廉、宋憲、侯成、郝萌、曹性,各領一部,駐守*歲塢。凡有事,奔衝入城,近在咫尺。亦如呂布豪言:有我方天戟,破金斷石;胯下火龍駒,如履平地。千軍*馬,視如草芥。馳騁天下,有何懼哉。


    然呂布獨有,眾皆全無。


    張濟心中憂懼,可想而知。


    若就事論事。是非功過,秉筆直書。張濟亦全然無懼。奈何朝廷之事,往往黨同伐異。若假誅賊凶為名,暗行血洗。誅盡西涼武人。由關東士人,把持朝政。如此一來,“欲加之罪,其無辭乎?”


    張濟自出仕以來,屢經兵亂。能屹立不倒,且居高位。正因能審時度勢,順勢而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身為衛將軍,焉能坐以待斃。


    恭送呂布出北軍大營。張濟麵沉如水。


    侄張繡進言:“王太師,欲行‘東西製衡’,故‘鈍刀割肉’,徐徐圖之。奈何西州武人已如驚弓之鳥,稍有不慎,必生兵亂。刀兵再起,洛陽百裏之地,斷難保全。叔父需早做打算。”


    “另投明主可乎?”張濟不置可否。張繡心意,焉能不知。奈何先機已失。且今張濟貴為衛將軍,若北投薊國,又當屈居何位。


    “鄙語曰:‘寧為雞口,無為牛後。’”見張繡無言,張濟遂道破心意:“且鄙語亦曰:‘見兔而顧犬,未為晚也。’待大勢已定,再投明主不遲。”


    “叔父明見。”張繡畢竟晚輩,不與相爭。


    “傳令。嚴守大營,無令不離。”張濟亦謹慎。


    “喏。”


    東郭,建陽裏,原王允府邸。


    見府前中門大開。仆從進進出出,匠人忙忙碌碌。便有胖大豪商,手持名刺,近前詢問:“王太師在否?”


    “足下何人?”遂有蒼奴,駐足相問。


    “某乃故人。”豪商舉刺笑答。


    “既是故人,焉能不知,太師已遷*歲塢。”蒼奴拒而不受。此宅已換新主。


    “聞*歲塢,本是罼圭苑,乃為董卓霸占。”豪商忙問:“王太師豈會與賊同流合汙。不惜重名乎?”


    “足下有所不知。”蒼奴答曰:“先前,陛下將*歲塢中宅邸,分賜太學博士並諸生。後諸生請命,求太師遷府,早晚耳提麵命,指點訓詞文章。太師推辭不過,遂成一段佳話。此事,洛陽人盡皆知。足下遠來,故不知也。”


    “原來如此。”豪商忙問:“可是魚梁台。”


    “正是。”蒼奴答曰。


    “多謝。”豪商稱謝。


    “不送。”蒼奴恭送。


    “王允非沽名之輩,為何如此行事。”豪商略作思量,這便醒悟:“乃為示好關東士族。”太學生,多出關東。王允善待讀書人,便有示好關東名門之意。


    心念至此,豪商遂加快腳步,趕往南郭罼圭苑。


    魚梁台上。


    王允正襟危坐,表情肅然。便是殿中歌舞升平,百僚亦無心觀賞。史書言王允:“及在際會,每乏溫潤之色,杖正持重,不循權宜之計,是以群下不甚附之。”


    不近人情,果不其然。


    不其侯伏完,今為太仆。見一潭死水,鴉雀無聲,遂捧杯相敬:“太師,似有心意未決。”


    王允舉杯同飲。落杯後答曰:“如君侯所見,八關不穩,軍心不安。十*大軍,何去何從,尚無定論。遲恐生變。”


    “車騎將軍所言,不無道理。”伏完斟酌言道。


    “呂車騎,深知西州武人,故有此言。然我所慮,乃關東群雄,並壽春廢帝。”王允實言相告。


    伏完心領神會:“先前,董卓將麾下兵士,分置東西。關東西守,關西東守。故能無事相安。今太師欲取關東將校而代之。恐激關西將校兵變。”


    “故戒急用緩,徐徐圖之。”王允言道。


    “如此,恐事得其反。”出言之人,正是少府張儉。


    “張公有何高見。”王允請教。


    “老朽竊以為,宜當速決。八關鎖固,分布四野。彼此尚未及勾連。隻需攜一道詔命,各關即刻土崩瓦解。如車騎將軍所言,罪首惡,赦從眾。再行犒賞三軍。則軍心可用。兵亂自解。”


    “不可。”王允答曰:“董賊將亡,軍心浮動。若此時入營,恐激兵變。”


    張儉言道:“蝮蛇螫手,壯士解腕。當殺一警百,以全大局。”


    見王允沉思不語。不其侯伏完言道:“八關鎖固,易守難攻。*一賊將據險自守,久攻不下。反被關東所輕。”


    聞此言,王允輕輕頷首:“茲事體大,容後再議。”


    不料張儉一聲長歎:“太師誅賊,何其雷厲果決。今何以猶豫不決,坐失先機。”


    王允深看張儉一眼,未置一語。稍後,竟起身自去。


    群僚急忙躬身相送。


    待起身,不其侯伏完,急忙離席相勸:“少府慎言。”


    “君侯,何出此言?”張儉佯裝不解。


    “少府乃天下黨人之首。先前又與董賊頗多往來。太師念及少府重名,故不忍相害。”不其侯伏完,實言相告:“今論國事,毋論私交。何以言太師之功過得失?”言下之意,就事論事,何必感懷。


    “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張儉笑問:“莫非太師除外?”


    “這......”不其侯伏完,頓時無語。然畢竟容人雅量,又勸道:“少府切記,隻論國事,毋論其它。”


    “老朽深謝。”張儉肅容下拜。然眼中深意,一時難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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