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難臨頭,抱團取暖。


    蘇代遂傳書貝羽、周朝、郭石、蘇馬。十萬火急,趕來相見。


    “自益陽令到任,山蠻漸不尊號令。其麾下已有一萬蠻卒,跋山涉水,如履平地。更加三千江夏宿賊,為其操舟把柂(舵)。縱橫荊南,指日可待。”目視艙內眾人,蘇代肅容發問:“眼看家業不保,如之奈何。”


    長沙郡治臨湘,“以地臨湘水為名”。水路通暢。諸人皆泛舟而來,與太守同船密商。


    “洛陽公子,此來乃為益陽長公主取食。清掃境內大姓,收降蠻族,重編民戶,皆是人之常情。無可指摘。”華容長貝羽言道。


    “益陽毗鄰臨湘,經三石磯水路,旦夕可至。臨湘,乃長沙郡治。長沙蠻拖家帶口,皆奔益陽而去。傳聞,益陽令豪擲億萬,欲雇百萬蠻人。區區一縣之地,如何容納?此人來曆成迷,我托禁中內宦多方打探,竟無人知曉。若隻為五縣主取食,倒也罷了。然若覬覦長沙乃至荊南四郡,則不可不防。”自益陽令到任,卻不來投帖謁見上官。蘇代心頭便升起一絲莫名的危機。


    前任太守被蠻人逐走,群龍無首。恰逢平亂關鍵,事急從權,前荊州刺史王叡,故命蘇代先領,而後向朝廷舉薦。豈料至今音訊全無。年後悉知,王使君已去職,不日將被調往京畿。名不正則言不順。奈何騎虎難下。於是,蘇代一不做二不休。自領長沙太守。本欲倚仗長沙蠻,擁兵自固。如今,蠻人騷動,焉不警醒。


    “洛陽公子先前在豫州時,亦如此行事。招降黃巾餘眾及各地流民,命其屯田自守,為長公主取食。傳聞與鄰近諸縣,秋毫無犯。”周朝抱拳相勸:“府君,何必見疑。”


    蘇代正欲反駁,忽聽船頭巨響。艙內眾人,前俯後仰。必是與別船,迎頭相撞。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不等坐穩,便有親隨,踉蹌入內,跪地哭訴:“新任長沙太守,公車已至城下!”


    “何來新任太守!”蘇代大驚。眾人失色。


    “新任太守,不是旁人。乃前督郵龐季是也。”親隨如喪考妣。


    “嘶——”蘇代倒吸一口涼氣。


    華容長貝羽猛然起身:“莫非王使君,另舉龐季,取而代之。”所謂卸磨殺驢。先前為平黃巾,故與我等虛與委蛇。如今逆亂皆平,入為京官。便翻臉無情,不認舊賬。


    “兔死狗烹,鳥盡弓藏。”蘇代仰天長籲,再低頭已淚流滿麵:“士可殺,不可辱。王使君既如此待我,爾等亦無例外。為今之計,該當如何。”


    “我等身家性命,皆委荊南。如何能割舍。”周朝與郭石、蘇馬六目相對,這便齊齊抱拳:“願聽府君號令!”


    “孫子曰:‘當其同舟而濟,遇風,其相救也,如左右手。’正如你我,此時這般。”蘇代目視眾人,遂發號令:“命兵卒驅趕,切莫放入,亦不可傷其性命。”


    “喏!”事關身家性命,親隨惡向膽邊生。這便領命而去。


    “重金賄賂長沙蠻渠,引為助力。”華容長貝羽言道:“不日,當遣私兵三千南下。舟船百艘,助府君禦敵。”


    “謝明廷仗義。”蘇代大喜。


    “我等亦調遣家兵,趕來相助。”周朝、郭石、蘇馬,亦定下決心。


    “輔車相依,唇亡齒寒。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蘇代長揖送行:“就此別過。”


    “告辭!”


    臨湘港津,一艘普通民船。宋奇與郭嘉,臨窗對坐。見龐季公車駛回,郭嘉笑道:“事成矣。”


    待龐季棄車登船,二人起身相迎:“府君受累。”


    龐季笑言:“幸不辱命。”


    “哦?”眾人撫掌而笑。


    “為今之計,又當如何。”待民船離岸,龐季問道。


    “蘇代必糾結黨羽,閉門固守。待援兵抵達,再尋機截殺府君於城下。”郭嘉早有定計:“花開二朵,鳳凰於飛。”


    “又出此計?”宋奇一愣。


    郭嘉笑道:“此計足矣。”


    “計將安出。”龐季請教。


    郭嘉低聲言道:“隻需如此如此……”


    “妙計!”龐季歎服。心念一轉,已然醒悟:“奉孝讓我公車出行,乃行打草驚蛇也。”


    “然也。”郭嘉欣然點頭。


    吳越世仇,同舟時,尚能共濟。更何況蘇代、貝羽、周朝、郭石、蘇馬等,宗賊聯盟。宗賊之內,家族及地域性極強。亂世之中,唯自家人能信得過。華容長貝羽北渡長江,立刻調配私兵三千,大小舟船百艘,南下馳援。


    華容縣南有雲夢大澤。澤中水係通江,穿洞庭可逆入湘水。以長江為界,雲夢在北,洞庭居南。泛濫時節,雲夢與洞庭相連,縹緲無垠。枯水時,各自分屬,散布泥澤。漢末赤壁之戰,曹操兵至烏林,已能“引軍從華容道步歸”。足見水淺。


    話說,華容百艘舟船,逆入洞庭。忽見巨大樓船列隊,攔住去路。問過方知,乃海市歸薊。便不疑有他。下錨靜候不提。豈料百艘赤馬快船,自樓船間空隙水道,攔腰殺出,順風點火。春夏多東南信風。華容在洞庭西北,便落在了下風口。


    瞬息之間,變生肘腋。


    將將下錨,如何走脫。


    赤馬火船,烈焰席卷如火馬奔騰。迎頭撞入船陣。火雨四濺,引燃餘船。


    “棄船,棄船!”船上私兵,胡亂入水。奈何周遭水域已成火海。必有魚油濺落。


    矗立旗船爵室,郭嘉笑道:“都尉可命二位司馬,迂回火圈之外。搜救水中亂軍,以備後用。”


    “喏!”治粟都尉朱治,這便領命而去。


    “果然鳳凰於飛。”宋奇笑歎。


    夜半時分。便有百艘華容兵船入北津港。港吏驗過傳證文書,確認無誤,遂夜開砦門,遣人一路送往東南五裏外之臨湘縣城。


    臨湘,乃長沙郡治。城高牆厚,易守難攻。城頭守軍皆是蘇代所募家兵部曲。驗過兵符,又與華容水軍首領,麵對機宜。確認無誤,這便落下吊橋,放入城中。


    說時遲,那時快。


    城門初開,城外華容水軍便蜂擁而入。


    城頭隊率,正欲嗬斥。胸口一痛,已遭暗箭射落。


    “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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