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亦深以為然。”匈奴王鄭重頓首:“今漢親疏有別。先帝崩於沙丘,臨終傳位合肥侯。今合肥侯已繼帝位,不過將將及冠。策立太子,亦不過十餘歲。如此幼齒,如何能撥亂反正,坐穩江山。為天下蒼生計,為我等‘北人’計,天下共主,唯薊王劉備。”


    “薊王麒麟降世。乃天命所歸。”右賢王羌渠言道:“隻是,右丞此謀,料想薊王並不知曉。萬一降雷霆之怒,我等必引火燒身。”


    “若果真如此,當由孤一肩承擔。”匈奴王指天為誓。


    “王上既如此,我二人又豈敢置身事外。”左右二賢王,亦指天為誓。與匈奴王同進退。


    一夜無話。


    日上三竿。董卓這才酒醒。匈奴王殷勤款待,三日後依依惜別。馬不停蹄,沿奢延水,入十四部鮮卑屬國。


    沿途所見,亦如南匈奴王庭一般。


    自薊王年少時領兵北上,與檀石槐血戰白檀。鮮卑大單於盛年而薨,鮮卑就此分裂。鮮卑十四部,南下投靠漢庭。時為臨鄉侯的薊王劉備代“鮮卑十四部”上疏,請立“上郡奢延屬國”。得以休養生息。


    時光匆匆,已過數年。


    刀槍入庫,馬放南山的十四部鮮卑,亦紛紛改為漢姓。鮮卑婢風靡薊國,經久不衰。嫁入薊國者,更是屢見不鮮。以前,生男兒全家歡慶。如今,生女兒舉族同慶。將女兒好生養大,嫁入薊國。一家人跟著沾光延福。


    家中青壯,可得親家作保。入薊國或從軍,或客庸,或入學壇、軍校,不一而足。效仿西域都護府,及隴右大震關,鮮卑屬國與南匈奴王庭,皆與薊國互設大使館,處理相關事宜。


    數年來。鮮卑十四部,吸納漠北南下零散部落,及北匈奴回遷部族。日漸強盛。十四部,各眾萬餘落。計十餘萬部民。此,還不包括久居薊國的族中子弟。


    先前。公孫瓚為屬國都尉時,募兵三千。三千鮮卑突騎,隨公孫瓚轉戰南北,屢立戰功。今又轉入遼東,震懾烏桓與島夷。得大漢軍籍,再立戰功,家眷得以遷入薊國安居。


    或有人問。諸如公孫瓚、公孫康,皆梟雄也。如何肯甘居人下。久必自立,割據稱雄。


    天下豪傑,本就如此。然,後世石勒一席話,或可為諸君解惑:“朕若逢高皇,當北麵而事之,與韓、彭競鞭而爭先也;脫遇光武,當並驅中原,未知鹿死誰手。”


    今時今日之薊王劉備。天下豪傑,捫心自問。還有何人敢稱與薊王“並驅中原”。


    劉備橫空出世,大大拔升了爭霸的上限。爭霸的門檻,亦水漲船高。非常人所及也。


    得知並州牧董卓,輕騎來見。鮮卑十四部大人,不敢怠慢。出城十裏相迎。


    奢延屬國,乃奢延縣原址重築。橫豎五裏,氣勢絲毫不亞於南匈奴王庭。城內一切亦雷同。


    唯一區別,內城並無王宮。取而代之,十四部聯盟大殿。屬國大事及涉外事務,皆由十四部大人,協商定計。董卓此來,亦是借兵。


    本以為需合二家之力,方能湊足數千兵馬。豈料單單南匈奴,便出兵三萬。抱著多多益善的心思,董卓按既定謀劃,趕來鮮卑屬國一試。


    十四部大人,將禮單傳看一遍。便有大人抱拳言道:“為朝效力,理所應當。且不知使君欲借兵多少?”


    董卓本欲再伸三根手指。卻又臨時起意:“不知諸位大人,能湊足多少兵馬。”


    十四部大人用鮮卑語低聲商議後,仍由那位大人言道:“我等可出精騎一萬。自備三月糧草。”


    董卓喜上眉梢:“如此甚好。”得四萬胡騎,再加麾下五千盧水義從。此戰易耳!


    商定好出兵日期,又六百裏加急密信洛陽。董卓誌得意滿,返回州治晉陽不提。


    洛陽西邸,萬金堂。


    遷居西園,為先帝守喪的靈思皇後,與大將軍何進、河南尹何苗垂簾相見。


    “稟皇後,並州牧董卓,已從南匈奴、鮮卑屬國,借來精騎四萬。並麾下五千盧水義從胡,及州縣郡兵。麾下已有五萬精兵。”大將軍何進喜道。


    “可與‘白波’一戰乎。”何後問道。


    “當摧枯拉朽,一戰而勝。”何進豪氣自生:“胡騎勇健,遠非賊寇能敵。”


    “約定何時起兵。”何後又問。


    “來年開春,雪化路開。”大將軍又答。


    “董卓此人,粗鄙無謀。竟有如此大能。倒是我小覷了。”何後言道。


    “董卓出身西涼,善與胡虜交通。入並州為牧,正當適宜。”何進答曰。


    “董卓此人,秉性如何?”何後再問。


    “卓有武藝,力大無雙。且為人豪爽,堪稱豪傑。”何進再答。


    “天下能稱豪傑者,唯薊王一人耳。”何後索性明言:“此人手握重兵,還能甘為大將軍驅策否。”


    “董卓再強,亦無法與薊王比肩。”何進言道:“若無我家庇護,隻需一道詔命,便可將其手中一切,頃刻間化為烏有。試想,以董卓之能,敢忤逆否。”


    “大將軍言下之意。正因有薊王虎踞在側,董卓才不敢不從。”何後心領神會:“強敵環伺,唯抱團取暖。董卓不靠我等,隻能去投薊王。然,薊王天降麒麟,明以照奸。又豈能容董卓之狼子野心。”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說到底,董卓與薊王,天生便不是一路人。


    “皇後……所言極是。”何進亦不遮掩。何氏一門,先前不過南陽一屠戶。今位極人臣,不正是賤買高賣,利益交換,一步步走到今天。


    “薊王欲表涼州刺史閻忠為涼州牧。大將軍以為如何?”何後又問。


    “涼州乃大亂之地。棄不足惜。然廢史立牧,大勢所趨。薊王此舉,乃順勢而為。”何進言道。


    “換言之。薊王此舉,乃釋善意。欲與大將軍相向而行。”何後果然聰慧。


    “臣,亦如此想。”何進麵色如常。話說薊王披喪送親,雖殺盡府中死士,卻終歸未傷何氏一人。新帝繼位,清洗在即,當以大局為重。


    須知,新帝亦有外戚。


    “新帝為合肥侯時,可曾與人定親?”何後忽問。


    “乃前司徒袁隗之女。”何進答曰。


    “四世三公,汝南袁氏。”何後眸中戾芒,一閃而逝。


    汝南袁氏,袁安,章帝時為司徒,子袁敞為司空,孫袁湯為太尉,曾孫袁逢為司空,袁隗為太傅,四世居三公位,人稱“四世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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