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山路而上。胯下神駒駜駽,鐵蹄咚咚叩響石板。引領身後百騎,蹄聲如鼓,步點如一。


    單此便知訓練有素。


    主簿然人不由歎道:“薊國之強,‘足’見一斑。”言指馬蹄聲齊也。


    太史慈笑答:“薊國之強,不在一術一物。”太史慈之意,薊國之強乃是自上而下,知著見微,方方麵麵。


    “軍候所言極是。”主簿然人言道:“明主將出,大漢當再沿國祚二百年。可喜可賀。”


    “哈哈!”太史慈笑道:“承主簿吉言。”


    劉備曾言,再有二百年,宇內皆華夏矣。太史慈乃王上義弟,自當深信不疑。且薊王開疆辟土,重拾舊河山。一言一行,皆如此這般。


    登臨半山腰,山城已近在咫尺。太史慈遙看山巔重樓飛簷,果然不惜工本。主簿然人,打馬上前,揮鞭遙指,口出高句麗語。語出夫餘語分支。二者大同小異。


    須臾,吊橋徐徐落下,城門緩緩開啟。


    主簿然人,一馬當先,先行入城。太史慈縱馬跟上,領麾下百騎,列隊入城。


    “軍候且看,來人正是大殿下。”順主簿然人所指,果見一幹人等,朝服衣幘,自山巔城堡,拾級而下。


    漢初,高句麗稱臣,朝廷賜鼓吹。高句麗王以降,常從玄菟郡得朝服等禦賜之物。後逐漸驕奢恣肆,不再穿戴漢服,而在東部國境築一小城,將朝服等物,放置其中。每逢入玄菟郡朝見才取出。因安放朝服衣幘,故此城名“幘溝漊”。“溝漊”乃高句麗語“城”之意,故幘溝漊,又稱“幘城”。時下乃高句麗名城。


    言歸正傳。


    見居中之人,頗有雄氣。知是高句麗大王子拔奇,太史慈這便縱馬迎上。


    將將奔出數丈開外。忽聽背後一聲怒喝:“死士何在!”


    音猶在耳,箭如雨潑。


    皆奔太史慈而去。


    何須主人驅策,駜駽一躍而起。利箭大半射空,少數亦被太史慈舞槍撥去。


    身後吊橋徐徐升起。大批死士手持貊弓長槍,蜂擁而來。


    遼東西安平縣北有小河,南流入海。高句麗旁支,傍小河立國,稱“小水貊”。當地盛產名弓,曰:貊弓。


    “大膽然人,欲造反乎!”高句麗大王子拔奇,情急怒叱。悔不該一時心軟,昨夜未將他砍成肉泥。


    “哈哈哈——”被死士團團圍於陣中的主簿然人,仰天長笑。不等笑罷,已涕淚橫流:“殿下殺盡忠良,欲舉城投降。豈知大王早有所料。暗設死士,全我江山社稷!爾等聽命,城內漢軍,悉數殺盡!若遇攔住,無須顧忌!殺——”


    “呼喝!”話音未落,箭如飛蝗。


    太史慈一聲冷笑:“殺賊!”


    “喏!”迎著箭雨,百騎飛翼衛,反手從馬背取出曲臂黃肩弩。何須瞄準,抬手便射。


    嗡!


    百騎同擊。


    逼仄的門洞,似遭颶風刮地。迎麵亂箭,紛紛崩折。


    暴風出洞,寒芒乍起。


    噗噗噗!


    血花迸濺,渾身披甲的死士,穿胸洞背,慘死一地。


    “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噠……”胯下良馬,竟原地踏步。帶動機關絞盤,為曲臂黃肩飛快上弦。不等死士氣絕,百騎又取新弩在手。


    嗡!


    臨陣不過一發。小水貊死士尚不及開弓,便被強弩射翻在地。數息之間,飛翼衛已三連擊。


    圍在門洞的死士,渾身飆血,層層撲倒在地。


    高句麗人血肉之軀,如何能承受曲臂黃肩弩,近身暴擊。


    飛虻穿心,血濺四壁。


    碗大的鐵蹄,踩著遍地屍骸,依次前進。猶如後世賽馬盛裝舞步。人著盛裝,馬走舞步,騎手與駿馬上下呼應,融為一體。


    待破圍而出,隻見太史慈,往來馳聘。手中三石角端弓,左右開弓。連珠快箭,穿喉而過,每出必中。


    城上城下,墜屍一地。


    便有神射手借勢隱蔽。駜駽高高躍起,半空中騰開角度。電光石火,揚手一箭。


    寒光一閃。


    白羽血染。


    箭鏃火並入牆。神射手捂著噴血的咽喉,翻身墜落。拍碎在糲石階梯。


    太史神射。


    飛廉斬薙,竟無用武之地。


    百名飛翼衛,早見慣不怪。縱馬四出,射殺殘敵。


    縱然千軍萬馬,又何所懼。數百死士,實不值一提。橫強對羸弱。論射箭,除去王傅黃忠,太史子義無可匹敵。


    “速放滾木!”屍堆下,響起主簿然人一聲狼嚎。


    數人合抱的巨大滾木,自山巔隆隆而下。瞬間竟占滿盤山石道。


    “狗賊!”高句麗大王子拔奇,勃然變色。話說,他與一幹人等,正立於高處。滾木必先將其碾成肉醬。


    躲無可躲。便有心腹將拔奇舍命推離。高句麗大王子自高處慘叫墜落。砸穿軍營頂棚。餘下人等,紛紛跳崖躲避。一時雞飛狗跳,腿斷骨折,慘叫連連。山城便是如此。左右皆是懸崖,上下多有高差。一步踏空,生死難料。


    滾木追身,壓碎一路活人陳屍,早成血肉碾盤。借兩側山門闕樓強行轉彎,直衝門洞而來。


    “上牆!”太史慈一聲令下,百騎紛紛折向城牆,躲避碾壓。獨居正中的太史慈,卻徑直向門洞衝去。


    “軍候!”


    探身撈月,從死人堆中將主簿然人一把薅起。輕輕提韁,駜駽順勢揚蹄、轉身。


    “駕!”迎著追命巨木,太史慈風馳而去。


    人馬如一,嗬成一氣。


    眼看太史慈單槍匹馬,迎頭撞向滾木。飛翼衛目眥欲裂。


    千鈞一發。


    神駒駜駽,飛身而起。後蹄鐵與滾木相擦,一時流火飛濺。


    轟——


    一聲巨響,血肉迸濺。


    門洞內死屍,終將碾盤填滿。


    太史、駜駽,宛如神兵天降。穩穩落地。


    被橫在鞍前的主簿然人,生死一線,頭暈目眩。竟啞口無言。


    須臾才倒吸一口涼氣:“軍候為何救我。”


    太史慈笑答:“放眼高句麗,皆貪生怕死,屍位素餐之輩。唯有主簿忠肝義膽,可入我眼。為主盡忠,義之所向。今人事已盡,當遵天命。且投我大哥坐下,盡展所長,治世安民,以全賢臣佳話。”


    “……”聞此言,主簿然人不禁淚流滿麵。


    太史子義,何等英傑。


    莫非,薊王坐下,皆如此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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