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灰燼綿延千裏,目之所及,滿地狼藉!


    三隻巨獸或伏或臥,各自奄奄一息。


    這場獸與火的戰鬥,最終沒有贏家。


    涅盤之火被打散得遍地都是,難以再成氣候,地麵上鋪麵了血跡,到處都是凋落的鱗甲和被燒得卷曲的皮毛。


    雷鳴般的哀嚎見或響起,夾雜著一到兩聲細細的抽泣。


    半昏半醒間,龍焰感覺到似乎有什麽東西覆蓋在了自己的身體之上,它以為是涅盤之火卷土重來,緊繃的神經立刻拉直,就要不顧一切一躍而起,終於聽見耳邊傳來細如蚊蠅的訥聲:“對……對不起……我……不是……我……”


    龍焰猛地一翻身,龐大的身軀如山巒起伏,它難以忍受地吼道:“不是你?你說不是你?那我們這樣是誰害的?”


    “我……不不……”那音調立刻從訥訥變成了哭腔,也就是龍焰抓不到它,不然定要打死它才算解氣。


    它心道老子都還沒哭呢你哭個屁!


    此時突然有另一道哭腔響起:“它……它說這不是它的本意,它控製不了涅盤石,它本來……並不想傷害我們。”


    龍焰一愣,刷地轉頭盯著玉琬:“你能聽懂它的意思?”


    玉琬抽噎著點頭,從遠古石象的原身化作人形,結果一轉頭撞上龍焰比自己整個人還大的一雙眼珠子,嚇得差點沒撅過去!


    龍焰故意保持原型,一張口幾乎把玉琬吹飛,近乎咬牙切齒地質問:“你能聽懂你為什麽不早說?!”


    “我……”


    小姑娘身上大片的傷口,皮肉外翻,鮮血橫流,任何一個稍微有點良知的生物都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對她繼續說得出重話來。


    龍焰暴躁地哼了兩聲,一擺頭也化出人身,此時他才注意到他的身上雖然依然疼得厲害,但傷口都止血了,他想起了什麽,朝著虛空喊話:“你做的?”


    沒有人回答,但隱約可見似乎有什麽虛影靠近了玉琬,很快玉琬身上的傷勢也全都被處理了一遍。


    龍焰微微眯起眼,趁其不備想要抓住它,但他的手卻從空氣中穿了過去,什麽也沒碰著。


    龍焰忍不住有些懊惱:“別以為這樣就能把你做的好事一筆勾銷!你等著,小爺……”


    玉琬看他一眼,小聲道:“它說它沒有身體,隻是一團能量,你是碰不到它的。”


    “知道了,”龍焰不耐煩地薅了一把頭發,“你問問它能不能把楚溪沅喚醒。”


    片刻後,玉琬答道:“它說可以,它現在去給小天貂療傷了,等一下就把溪沅姐姐叫回來。”


    “叫回來?”龍焰追問,“從哪裏叫?楚溪沅去了哪裏?”


    老半天沒有聽到回音,龍焰挑了挑眉。


    玉琬連忙道:“它好像有點聽不懂。”


    龍焰臭著一張臉,在地上踢了一腳,轉身朝著楚溪沅所在的位置跑了過去。


    楚溪沅依然躺在地上,看上去和她昏迷之前的樣子似乎沒什麽區別,但她臉上的淡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痛苦的神色,她似乎在和什麽東西做著抗爭,身體時不時控製不住的顫抖。


    龍焰臉色一變,將楚溪沅從地上半抱起來。


    “你怎麽樣?能聽到我說話嗎?你堅持一下,馬上就有人來救你了!能聽到嗎?堅持住!”他說著衝著虛空處大吼,“你好了沒!快過來救人!”


    片刻後,似乎有什麽虛影飄了過來,玉琬和小天貂也跟了過來,緊緊地守護在楚溪沅身邊。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楚溪沅半點醒來的跡象也沒有,龍焰看著玉琬,似乎想說什麽。


    玉琬會意,小聲問道:“怎麽了?是有什麽問題嗎?”


    “沒……她……等……”


    龍焰忍不住插話:“什麽?”


    玉琬道:“它說……不是它不能把溪沅姐姐喚醒,是她好像在等待什麽,不願意醒過來。”


    “她在等什麽?”


    這個問題,靈晶木不知道答案,玉琬也不知道。


    ……


    楚溪沅被強大的力量壓製,難以忍受地劇痛不僅使她說不出話來,還幾乎無法呼吸!


    她預感自己或許馬上就要在極端的痛楚中窒息而死,但伴隨著這股瀕死之感,卻有一段早已被塵封的記憶走馬燈般浮現——


    她似乎又被拽回了那個雨夜。


    幹枯瘦小的老人盤膝坐在蒲團上,麵色無悲無喜。


    比起他身後形態各異的歡喜佛來,倒是他看上去更像真佛陀。


    “我幫不了你,能幫你的隻有你自己。”


    她一把將老人從地上拽了起來,揪著他的衣領,此時她滿身血水,更是毫不掩飾自己眼底的殺意:“你不是這世上唯一一位天玄師嗎?怎麽可能會有你不知道的事?老頭,你別逼我!”


    老人完全不被撼動,或者說又進入了某種玄妙的境界,無論她使用什麽手段,老人再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麵上的表情也從始至終毫無變化。


    此時,她並不知道,這個地方她早已來過無數次。


    每次從這裏下山之後,就會無可避免的迎來這一世的末日。


    周而複始。


    這一世原本也不該有什麽例外,連天玄師都無法多說一個字。


    但偏偏就在下山的時候她撞上了一個女子。


    這女子從外形上看比她大不少,但靈師的年級向來不從外貌定論。


    楚溪沅滿心暴戾隻想殺人,但她從來不殺弱者,所以隻是看了女子一眼便匆匆走了。


    熟料女子竟敢伸手一把拉住她:“是你!”


    認錯人了?


    楚溪沅毫無興趣,一揮手擋開女子就欲快走,卻再次被攔下:“我知道是你,師父說的那個人一定是你!我能感覺到!”


    楚溪沅腳下微頓:“你師父?是上麵那個老頭?”


    女子點點頭,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還不算,不過我遇見你了,那就算了。”


    “什麽亂七八糟。”


    楚溪沅聽不懂,直白地切入自己最關心的事:“我不想繼續殺人了,你有沒有辦法幫我?”


    女子一愣,上下打量了楚溪沅一眼,似乎這才注意到她渾身都被鮮血浸透了。


    “這……這些都是你殺的人的血?你殺了很多人?”


    楚溪沅沒什麽好解釋的:“嗯。”


    女子盯著她的眼睛,楚溪沅以為她在看自己,但很快發現女子的瞳孔中反射出來的竟然是她眼睛裏的圖紋。


    這種圖紋楚溪沅身上臉上都有,但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眼睛裏居然也有。


    這使得她終於耐住了性子,連心底控製不住的殺意都淡了許多。


    女子盯著她看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得出結論道:“你是被逼的!”


    被逼的?


    楚溪沅皺眉想了想,也不算吧。


    她正欲開口,女子卻再次篤定道:“你是被逼的!你經常會無法左右自己的決定。這並不是說你處於被操縱的傀儡狀態,無法控製自己的行為,而是你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但做的決定卻未必是你心底最真實的想法。你意識到了這一點,但你又想不明白,所以你才會來到這裏尋求幫助,我說的沒錯吧?”


    錯與對的,楚溪沅確實想不明白,但她唯獨清楚一點,那就是她來這裏是尋求改變的!


    她並沒有每一世完整的記憶,對死亡的感覺也並不刻骨銘心,第一次意識到自己不想這麽下去的時候,是她發現自己竟然會在殺人的過程中產生快感。


    她雖然來曆不明,但卻擁有正常的五感七識,嚐過喜怒哀樂的滋味,也和普通人一樣,喜愛喜樂而厭惡怒哀,但這些都是不同的。


    那種快感很難用言語去形容,即便是從泥底直入雲端的滋味也難以比擬。


    這世上有很多人在追求快感的路上舍身往死、不計後果。


    但楚溪沅不在其列。


    她想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她本來也不是人吧。


    楚溪沅並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一條怎樣的路上,這條路前無古人,也沒有什麽經驗可以給她借鑒。


    但就如同當初她以為靈師是神、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一樣,她迷信權威,所以找到了天玄師,以為能為自己求個改變。


    “我可以幫你,”女子的聲音傳入耳膜,她聽見女子清楚地說道:“我叫棲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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