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楚瀟瀟纏著“穆瑩”,不斷地抱怨,訴說自己的委屈,穆瑩……或者說楚六聽得心不在焉,時不時地敷衍兩句,但或許是已經很久沒有人這樣耐心聽她說話了,楚瀟瀟竟然沒發現。


    她自顧自說得興起,一直說到東方既白,楚六耐心告磬,正想找個借口打發掉她,還沒來得及開口,楚瀟瀟卻先一步抱住了她的胳膊,撒嬌似的扭動著身子道:“娘,我聽說……表哥去了仙雲宗,是不是真的啊?”


    楚六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楚瀟瀟口中地表哥指的是蕭玉衡,她看了楚瀟瀟一眼:“你怎麽知道的?”


    楚瀟瀟的表情立刻變得興奮起來:“表哥真的在仙雲宗!娘,您能不能想想辦法,也把我送過去?這個京城,我是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楚六心中微動,按住楚瀟瀟抓著自己胳膊撒嬌的手,深深地盯著她:“所以你今天來找我……其實就是為了這件事?”


    “我……”楚瀟瀟眼神一閃,下意識想要辯解,但目光與眼前之人一碰,竟被那雙眸中純黑的瞳色嚇了一跳!


    一股陌生感湧了上來,隨即惱羞成怒——


    “就算是又怎麽樣!我長這麽大,你盡過一點當母親的責任嗎?!我每天吃什麽穿什麽用什麽,你關心過半點嗎?!我小時候生病了你也不聞不問,你……”


    眼看楚瀟瀟又開始了,楚六立刻伸出一隻手打斷了她,先前因為穆瑩最後甘心赴死而升起的些微動容消失殆盡,她利落地點了點頭:“知道了,想去仙雲宗是吧?我答應你。”


    楚瀟瀟一愣,沒料到事情會這麽順利,隨即頗有些難以置信地盯著母親:“真……真的?”


    “嗯,”楚六淡道:“你不是都知道麽,皇後也在我們家,過兩天我會安排你們倆一起走,回去準備吧。”


    “好,我知道了!謝謝母親!”


    楚瀟瀟提起裙擺,先前的委屈、頹靡一掃而空。


    她甚至沒有注意到眼前之人看自己的目光沒有絲毫溫度,所有的注意力一瞬間就被即將前往仙雲宗的興奮占據。


    她飛快地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開始清點要帶的東西。


    “嘖!仙雲宗正值內亂,這趟渾水可沒那麽好趟,你不安好心啊!”黑暗空間內,空間之靈怪笑了兩聲。


    楚六並不否認。


    借刀殺人、背後慫恿什麽的,一貫是楚瀟瀟的拿手好戲,如今她也隻不過是順勢而為、推波助瀾了一下罷了。


    目光不經意地掃過一旁的銅鏡,楚六看著鏡中陌生的眉眼,眉頭深深地擰了起來。


    “你……”空間之靈正想提醒,卻見楚六按著自己的臉用力揉了幾下。


    “別——”


    空間之靈想阻止她,但是楚六聽而不聞,完全不予理會。


    強大的靈魂之力縈繞在麵皮之上,很快她的整張臉都消失了,又過了好一會兒,才慢慢重新浮現出五官和輪廓。


    瓊鼻、小嘴、罥煙眉、黑白分明的瞳仁……


    楚六頗為滿意:“這才是我本來的模樣。”


    空間之靈欲言又止。


    頓了頓,楚六似乎想起了什麽,臉色一冷,接著道:“還有,以後別叫我楚六了,我有名字,我叫楚溪沅!”


    空間之靈沉默不語,它還沒有完全化形,一團模糊不清的麵容也沒有人能看清楚它究竟是什麽表情。


    不過楚六倒也並不是那麽在意。


    她和楚……那個和她用了一個身份的女人不同,她不會留一個異族長期在身邊!


    收斂心緒,楚六站起身來,略微活動了一下筋骨以便適應自己新的軀體,驀地,遠處空氣裏一陣異樣的波動引起了她的注意!


    楚六眼神一凝,當機立斷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強大的咒力縈繞在她的四肢百骸之中,又與她的靈魂相得益彰!


    咒師之體於常人而言是力量,也是詛咒,但對於她來說,卻是渾然天成、靈體合一!


    她越來越熟悉這具軀體,流淌在她體內的咒力也變得越來越快,越來越渾厚,楚六隨之加速,很快追上了前方的人!


    “那個一直在暗中窺伺的人,就是你?”


    聞言,空間之靈訝異道:“他就是那晚你說的人?還真有人啊?”


    身材高大的男子停下腳步,慢慢回過了頭。


    看見這個人,空間之靈麵上驚異之色更甚。


    “你是誰?”楚六問道。


    聞言,男子麵無表情地看了她片刻,方才緩緩開口:“大人……不認得我了?”


    楚六眉頭擰了起來:“別裝神弄鬼!你到底是什麽人!鬼鬼祟祟地在楚家門外到底想做什麽?”


    男子不答反問:“你就是楚溪沅?”


    楚六冷笑一聲,手中黑紋凝聚:“算了,我不想知道你是誰了,能死在我手上,是你的榮幸!”


    語畢,楚六不再多言,她腳尖輕點,整個人驟然騰空而起!


    “刺啦——”


    天地驟然風雲色變,一道雷霆當空而下,旭日本已初升,又硬生生被雲層壓了回去,天地都暗了下來。


    暗一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


    眼前的女子周身黑氣繚繞,各種繁複的黑紋爬滿了她整個身軀,連雙瞳都被浸染成了純粹的黑色,仿佛生出一股魔力,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深陷其中!


    一股戰栗感猛地自尾椎處升騰而起,身為暗衛、常年在刀口舔血的危機本能救了暗一一命!


    他像是被雷電擊了一下,猛地清醒過來!


    他並沒有在楚六身上感受到強大的靈力,然而他並不會因此就認為眼前之人不過是在故弄玄虛!


    他意識到,她的體內一定存在著一股更加強大的而他無法感知的力量!


    這種力量才是最可怕的!


    暗一當機立斷,連試探都沒有,轉身就逃!


    楚六神情冰冷地睥睨著他。


    所有的動作在她眼中都被放慢了無數倍。


    暗一身為暗衛,隱匿潛行自有一手,然而這些在楚六眼中都像小醜一般可笑。


    她伸出手,兩道黑氣如匹練一般飛速掠出,眼看就要追上暗一將他綁回去,此時,暗中突然跳出來另一個人,他毫不猶豫地迎著黑氣衝了上去,同時反手一掌推在暗一背上!


    “老大快走!”


    暗一借著手下的這股力道再次提速,他最後回頭看了一眼,隻看到手下如螻蟻般毫無反抗之力地就被女子拖了回去!


    他咬了咬牙,沒有試圖救人也沒有做任何多餘的無用功,飛速消失在虛空之中。


    他一直跑,一直逃,直到離開京城,確信那個女子不會追上來方才選了一個背人的地方停了下來。


    他顧不得周身亂竄的靈力,第一時間用令羽傳信。


    三年前,盛千淮給了他一個“沅”字,讓他找到這個人!


    他以盛千淮的名義請裴少英出手,卻沒想到小裴將軍在這裏蹉跎日久,最後竟然連命牌都搭了進去!


    暗一不敢再輕易派別的人來,幹脆親自來到此地,卻不想很快就查到了一個令他難以置信的名字——


    楚溪沅!


    和天命神女之名一字不差!


    他輾轉找到了一張她的畫像,還好,不是記憶中的人!


    又聽手下說她去到傭兵小鎮、入了巨蠍山脈,本打算追過去,卻沒想原來她還在霄雲京城之中!


    腦中不由自主地回憶起方才所見,那等場麵,他隻在誌怪話本中描寫的魔神當中看到過!


    可這世上哪有什麽神!


    除非是她——


    天命神女!


    暗一不敢耽擱,毫無遺漏地將所見所聞寫在了令羽之中,又耗盡靈力附上重重禁製,以確保這封密信能以最快的速度完好地送到盛千淮手中!


    一氣嗬成做完這些,暗一方才鬆了口氣,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任由身體脫力地軟倒在地上。


    他這一路都來不及調理內息,靈力紊亂,筋脈中不時傳來陣陣刺痛。


    暗一緩了緩,正想從空間儲物器中取一枚丹藥出來,驀地,一股冰涼的氣息當頭將他籠罩了進去!


    暗一一僵,渾身汗毛倒豎,當即運轉靈力,卻被當頭而來的一件黑布罩住了頭!


    暗一快速扒下來,


    這才發現這竟然是他手下的衣袍!


    下一秒,一張清麗脫俗的俏臉出現在他近在咫尺的範圍,女子黑色瞳仁中散發出幽幽黑氣,她微微一笑:“讓你的手下一人赴死豈不寂寞?你不去陪他嗎?”


    暗一來不及說一個字,下一刻,他隻覺得整個人被巨大無比的力道纏住,一股吸力猛地傳出,他本就刺痛的經脈刹那間疼痛難忍,最後猛地爆開!


    所有的力量傾巢而出,卻不是反擊,而是乖順地朝著女子體內湧了進去!


    連吸了兩個人的靈力,楚六舔了舔唇,拋開手中兩件空蕩蕩的衣袍,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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