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鱗無人機載著黎萬海和他的妻子,在怪獸格魯芬斯的背上起飛,穿過了狂舞搖曳的岩石觸手,又衝破了自天際轟然落下的隆隆閃電。


    在場所有人都微微鬆了一口氣。


    不過此刻的格魯芬斯沒空理會他們,猩紅的雙眼隻是死死盯著眼前的奧特曼,周身的黑暗力量愈發濃鬱,仿佛洶湧的黑色潮水,不斷蔓延開來。


    如墨的黑暗自格魯芬斯身上的山林中飛速擴散,原本鬱鬱蔥蔥的樹林在此刻隨著黑暗的升騰而迅速扭曲,生長成了一株株黑色的、渾身長滿了尖銳荊棘的尖刺,讓此刻的格魯芬斯遠遠看去像是一頭巨大的、有著巨大觸手的黑色刺蝟。


    它終於想起來了!


    那段古老的記憶,如幽靈般從歲月的深處緩緩浮現。


    就是這種光明的氣息,曾經將它逼入絕境的光明,它再次遇到了!


    它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在亞空間裂縫裏待久了,竟然直到現在才記起來這種令人厭惡的氣息。


    “格魯芬斯!”


    “複仇!”


    它曾發誓要將那群可惡的光明生物狠狠地踩在腳下!


    黑暗,源源不斷的黑暗如潮水般湧來。


    如此洶湧的黑暗,就連奧特曼也抵擋不住,連連後退。


    他嚐試調動起體內的光芒,但那些曾經在體內暢通無阻的能量此刻卻像是遇上了頑固血栓似的,變得緩慢而粘滯。


    琛辰有些慌了,這是他第一次遇到眼前的這種狀況。


    他將雙手在胸前的能量燈旁一劃,一枚八分光輪帶著耀眼的光芒切開濃鬱如墨的黑暗,氣勢洶洶地朝正對麵的怪獸飛去。


    然而他注意到,他這次釋放八分光輪的時間比之前慢了0.05秒。


    格魯芬斯瞬間注意到了飛射而來的八分光輪。


    隻見它緩緩抬起觸手,那巨大的岩石觸手由下而上,如沉重的巨錘般重重地擊在八分光輪中心處。


    隻聽 “砰” 的一聲脆響,這枚八分光輪瞬間碎裂開來,殘存的光芒碎片順著慣性紛紛落在格魯芬斯身前那詭異的黑暗之上,轉瞬間便被黑暗無情吞沒。


    奧特曼趁機邁開大步,朝著怪獸奮力揮出拳頭,隻是那凶猛的拳頭尚未觸碰到怪獸的身體,便被潮水般席卷而至的黑暗阻攔住了前進的腳步,這些黑暗仿佛有生命一般,張牙舞爪地將奧特曼的拳頭緊緊包裹,讓其無法再前進分毫。


    緊接著,粗壯的岩石觸手如同巨大的鞭子,帶著呼呼的風聲猛地抽打過來,一下子就將奧特曼擊飛出去,重重地摔落在地。


    “複仇!”


    格魯芬斯的體內傳出一聲低沉而雄渾的咆哮,濃鬱如墨的黑暗再度似潮水一般翻滾湧動,瞬間便將地上的奧特曼緊緊包圍起來。


    奧特曼在黑暗之中頑強地站起,緩緩抬起雙手,然而那濃鬱至極的黑暗讓他甚至無法清晰地看到自己手指的完整模樣。


    他將左右手交叉呈十字,竭盡全力聚起全身的光芒。


    下一秒,兩根岩石觸手從左右兩側如閃電般奇襲而來,仿佛兩條冰冷的鐵鏈緊緊地束縛住了他的雙手。


    還沒等他來得及反應,更多的觸手劃破虛空飛來,將他的雙腳以及身體牢牢地束縛住。


    強大無比的黑暗力量順著岩石觸手源源不斷地傳遞過來,通過那些刺進皮膚的尖刺,一點一點地滲入了獨屬於光明的領地,恰似入侵機體的強大病毒一般,成群結隊地破壞著體內的每一處細胞與筋絡,又如潮水般蜂擁而上,將免疫係統的陣地破壞得千瘡百孔。


    光明,淪陷了。


    奧特曼緩緩抬起頭,隻見那無窮無盡的天幕之間,湧動著的是仿佛永無止境的黑暗,竟沒有一絲一毫的光明。


    突然,他在這深沉的黑暗之中看到了一絲奇異的光亮。


    然而還未等他看清,一枚威力巨大的閃電球再次狠狠砸到他的胸膛之上,不偏不倚,正中胸膛中央的能量燈。


    僅僅一下,能量燈便由藍色轉為紅色,竟開始緩慢地閃爍起來。


    滴咚——滴咚——


    天完全黑了。


    剩餘的六架戰機在天空上翱翔著。


    孫青青突然發現,機艙外濃鬱的黑暗似乎正在一點一點地滲進了艙內。


    原本儀表上醒目的燈光,竟在這股黑暗下變得黯淡了起來,就像一切發光的物體正在失去發出光亮的資格。


    她抬頭眺望距離她並不遠的龍鳴二號。


    龍鳴二號已經打開了機腹上的頻閃燈,但洶湧的黑暗仍然將刺眼的光亮幾乎吞噬殆盡,以至於她使用肉眼竟差點無法辨認出近在咫尺的龍鳴二號,仿佛它的整個機身被迷霧隱藏在黑暗的深處。


    “切換全景夜視係統,啟動自動掃描跟蹤模式。”


    她憑借著記憶,在愈發黑暗的操控台上按下了夜視係統的啟動鍵,然而屏幕在閃爍一下後,眼前卻依舊是一片沉沉的黑暗。


    她嚐試操控戰機往龍鳴二號的方向上靠了靠。


    隨著距離的逐漸拉近,她終於在全景夜視係統中看到了龍鳴二號發動機高溫尾流那並不顯眼的紅色圓環。


    “陳中尉,無人機狀況是否有異常?通訊是否受到幹擾?”她朝身後的陳勇問道。


    “唔……”原本視力很好的陳勇此刻幾乎將臉貼著身前的屏幕,在黑暗下模糊的字體讓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無人機控製係統正常,無線電通訊頻道未發現幹擾跡象。”


    孫青青看著舷窗外的黑暗沉思了一會,說道:“這麽說來,這些黑暗幹擾的主要是可見光段及附近頻率的電磁波,而對處於這個頻段外的無線電等不可見光波段影響較小!”


    “如果是這樣……”陳勇皺著眉頭說道,“那我們常規所使用的激光製導可能無法使用了。”


    “是的,怪獸的黑暗能量似乎能阻礙可見光及附近頻率的電磁波傳播。”


    孫青青點點頭,臉色猶如被烏雲籠罩般陰沉:“這樣的話,那使用光作為能量的奧特曼就非常危險了,我們必須馬上想辦法支援他!”


    “陳中尉,請將所有可編程武器設置為慣性製導或無線電波束製導,在機載電腦完成目標怪獸掃描後發起下一輪攻擊!”


    “明白!”


    機載電腦的掃描速度很快,不到十秒的功夫,龍鳴一號就得到了一幅繪出了怪獸與奧特曼位置的全域雷達圖。


    雷達圖上,身軀如小山般巨大的怪獸占據了近五分之一的麵積,體積顯然比剛開始大了近一半,難以想象這頭怪獸現在究竟恐怖到了什麽地步。


    滴咚——滴咚——


    清透如水滴的聲音傳來,這是奧特曼胸前的能量燈告警了。


    從剛才開始,他們就無法看清奧特曼所在的位置了,如今奧特曼亮起的紅色能量燈光同樣被淹沒在了黑暗的浪潮下。


    “瞄準怪獸朝向奧特曼的頭顱位置,光束攻擊!”


    孫青青憑借聲音辨別著奧特曼所在的方向,結合雷達掃描圖對怪獸的身體發起了攻擊。


    反正這頭怪獸大著呢,隨便打都能打中的吧?


    隻可惜戰機上掛載的導彈還在進行編程,如今也隻能使用光束嚐試攻擊了。


    果不其然,兩道攻擊光束在黑暗中猶如泥牛入海,一下子就看不見了蹤影。


    孫青青焦灼地等待了許久,卻始終沒有聽到那預期中的爆炸聲傳來,心中不禁湧起一股無力。


    “看來激光波束也受到影響了。”陳勇暗暗歎了一口氣,手上的動作再次加快,“所有武器已完成重新製導編程,可以發起攻擊!”


    “幹得好!”孫青青眼神一凜,“讓我們給這頭黑乎乎的怪獸一點人類的顏色瞧瞧吧!”


    六架戰機在高空上劃出一道微笑般漂亮的弧線,十二枚鱗甲彈在無線電波的牽引下,帶著嗡嗡的尖嘯聲,以雷霆萬鈞之勢破開黑暗徑直砸在怪獸龐大的身軀上。


    轟隆!


    巨大的爆炸聲傳來,戰機的全景夜視係統瞬間捕捉到了來自下方騰空而起的壯觀火焰。


    孫青青嚴肅的臉終於掛上了一絲滿意的笑容。


    “看清楚了嗎?”她緩緩說道,“那頭怪獸捆綁著奧特曼的觸手!”


    “看清楚了!正在進行三維場景分析,預計捕捉攻擊點位二十八個。”陳勇回答道。


    “我們還有十九枚導彈。”孫青青淡淡地說,“剩下的,就要靠他自己了。”


    她回頭看了看身後,位於戰機後方的巨大火焰正在迅速褪去,黑暗重新占據了一切,但在那之前,她還是看到了在火焰中透射出來的那一縷紅光。


    “攻擊,開始!”


    ……


    黎青航默默地走在這片黑色的土地上,宛如一個孤獨的旅者,在廣袤無垠的沙漠深處,漫無目的地探尋著出去的道路。


    道路兩旁,扭曲的荊棘尖刺一次又一次地劃破了他的皮膚,破開的皮膚裏流淌出如濃墨般的黑暗,那是與周圍一樣的顏色。


    轟隆——


    一枚導彈落在前方不遠處,爆炸開來的猛烈火光如同一把利劍刺痛了他的雙眼。


    他下意識將手掌擋在額前,眯起的眼睛卻是用力睜開,貪婪地凝望著那瞬間綻放的光明。


    突然,一個黑色的身影出現在了火焰裏,並且緩緩變大,直至占據了他的整個視野。


    從身形上判斷,這是一個胖子。


    “窩草!”胖子操著一口並不標準的粵語,“老子下世投胎,死都不玩賽車了。”


    “誰特麽敢在老子麵前說賽車,老子嫩死他!”


    黎青航笑了笑,認出了眼前的丁胖子。


    “得了吧,丁胖子。”又有一人從旁邊緩步走了過來,“這裏誰不知道你最喜歡玩賽車啊?女朋友都差點不要了的那種。”


    黎青航在最後的火光中看見了對方滿頭的卷發,笑著打了聲招呼:“許哥!”


    等許燁走近了,他看見對方身上穿著的那件鮮豔黃色短袖正往外冒著呼呼的黑氣,就連外露的皮膚也生長出了如刺青般黑色的斑痕。


    許燁微微點頭,算是打過了招呼,隨後他將目光投向了怪獸前方的奧特曼。


    奧特曼此刻正被他們身下的怪獸用岩石觸手牢牢地束縛著,一顆又一顆的閃電球如流星般接連不斷地攻擊著他的身體,每一次撞擊都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仿佛要將奧特曼徹底摧毀。


    藉著閃電球爆開的亮光,他們隱約看清了這個銀色巨人的模樣,而巨人胸前微微閃爍的紅光,就像是遠方的燈塔,一閃一閃地傳遞著歸家的訊號。


    “或許我們要被永遠困在這該死的黑暗世界裏了。”丁胖子歎了一口氣說道。


    “誰說不是呢?”


    又一個聲音傳來,黎青航看不清他的樣子,但認出了對方的聲音——是那輛紅色type-r的車手。


    “我最喜歡日落了。每天最開心的時間,就是傍晚時坐在我的type-r上享受金色的日落餘暉,那真是美妙的享受啊!”這個聲音繼續說道,“可惜,這個世界不會再看見太陽了。”


    說罷,身旁又有幾人歎了一口氣。


    “青航。”這時,一直看向奧特曼的許燁開口了,“說起來,我們幫你救出了你的父母,你打算怎麽感謝我們啊?”


    丁胖子嘻嘻一笑,也插話進來:“靚仔,看你年紀輕輕的,這裏烏燈瞎火也沒人看見,要不我們……”


    話音未落,眾人響起一陣噓聲,引得丁胖子暴跳連連:“噓個屁,開個玩笑都不行,不跟你們玩了。”


    黎青航看著熱鬧的眾人微微一笑,說道:“如果在外麵,我會請大夥們白天吃好的,晚上喝個痛快的,連著一個月都不在話下,可惜在這裏,我們再也沒有那樣的快樂了。”


    眾人麵色一黯,再次歎起氣來。


    黎青航接著說道:“雖然在這裏,我們什麽都沒有,但在我們被黑暗蠶食的身體裏,還有一點最後的光明,我將它送給你們吧。”


    說罷,一抹並不刺眼的光芒自他的胸膛中緩緩飄出。


    隨著光芒的飄出,他身體上的黑暗氣息愈發濃鬱了,外露的皮膚也開始長出了大片刺青般的黑色斑痕。


    丁胖子嘻嘻一笑,也從胸膛裏牽引出一抹光亮,笑著拒絕道:“我這也有,要你的做什麽?”


    眾人先是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爽朗的大笑,仿佛忘卻了所有的煩惱與困境。


    接著,眾人紛紛靜下心來,開始將身體裏的光芒小心翼翼地牽引了出來。


    “這就是……我們最後的光明了。”有人說道。


    隨後,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彼此,當看到各自臉上那黑乎乎的斑痕時,剛剛平息了一些的笑聲再次爆發出來,而且比之前更加響亮。


    “要不……”待眾人漸漸平息,許燁微微揚起頭,淡淡地提議道,“我們把它送給奧特曼吧,讓他幫我們保管這一點,我們最後的光明!”


    “我要讓他帶著我們的信念,幹翻這頭可惡的黑暗怪獸!”


    在場所有人聞言皆是一愣,顯然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提議。但很快,他們便回過神來,麵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在這一刻,曾經的十二個車手仿佛心有靈犀一般,緩緩地圍成一圈。


    他們伸出手臂,如同伸展的樹枝,托舉著希望的火種,手中的光芒在眾人的匯聚下變得更加明亮,仿佛一顆璀璨的星星。


    他們靜靜地凝視著這光芒,眼神中充滿了不舍。


    然後,他們一起抬起頭,目送著這光芒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那光芒如同一隻自由的飛鳥,掙脫了黑暗的束縛,最後緩緩沒入奧特曼胸前閃爍的紅色能量燈裏。


    “再見了,我們的光明。”


    “再見了,我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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