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順七年,深秋


    上楊村一戶農家院中聚滿了村民,村民手裏拎著水桶。院中央放著一口水缸,缸中坐著一名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冰冷的井水漫過小姑娘的脖頸,凍的她瑟瑟發抖,整張臉白的青紫。仿佛已經死去多時。


    “醒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眾人齊齊看向缸中的小姑娘,小姑娘結霜的眼睫毛微微顫動,睜開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迷惘無措。


    一名中年男人得意的揚起下巴。


    “我就說吧,發了燒,在井水裏泡一泡就好了,看什麽大夫,花冤枉銀子。”


    原本平靜的眾人開始誇獎他的妙招。


    小姑娘的父親高興的送眾人離開,關上院門後,數著手裏的銀子感慨。


    “還好二丫頭沒事,要不然這麽多年白養了。”


    冷風嗖嗖,小姑娘的母親急忙扶起濕漉漉的女兒進房間。


    時近黃昏,楊父看著淋濕的院子不耐煩道:“既然醒了,還不趕快去做飯,想餓死我兒子呀。”


    “來了,來了。”


    楊母叮囑了發高燒的二女兒兩句“好好休息,今天不用幹活”,便去做飯了。


    楊希兒拖著沉重的身子往房間裏走去。


    家徒四壁的房子,隻有三間破舊的土屋,一間堂屋,東西各一間臥房。西邊的臥房裏麵有一張破舊的土炕,炕上一床單薄的蘆花被。


    楊希兒裹著陌生又熟悉的被子,抬眼望向窗外,眼淚不自覺的流下。


    自己明明在大學上課的路上,怎麽又回到了這個令人討厭的地方。


    “二姐!”


    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楊希兒扭頭看過去,就見自己的三妹楊念兒端著一碗黑漆漆的藥碗進來。


    許是在懷裏捧了太久,手都燙紅了。


    “二姐,你快喝,喝了藥就好了,我好不容易弄來的。”


    記憶中的麵容已經有些模糊,楊希兒以為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的人,此刻清晰的出現在眼前。


    她歎了一口氣,有些心疼:“是偷來的吧?”


    在這個世界,也隻有三妹會心疼自己。


    楊念兒梳著兩條麻花辮,臉跑的有些泛紅。她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坐下來想同二姐說會話,就被母親催促著幹活去了。


    晚上,一家人圍坐在院中的方桌上吃飯。


    飯菜很簡單,有日常的苞米粥、蘿卜鹹菜、紅薯。不過今天豐富一些,炒了一盤豬肉白菜,還熱了兩個白饅頭。


    是因為自己生病了,所以做了些好吃的嗎?


    楊希兒幻想著,就見父親和弟弟一人拿走了一個白饅頭,大口大口的吃著。


    楊念兒舔舔嘴唇,去夾豬肉炒白菜裏麵的豬肉。


    “啪”的一聲,楊母打掉楊念兒的筷子,將菜裏僅有的五塊豬肉三塊夾給了丈夫,兩塊夾給了兒子。


    楊父嚼著豬肉提醒:“還沒入冬,省著點。”


    “我算著呢,就放了幾塊肉,添個油水。”


    楊母端起那一盤豬肉炒白菜將菜湯倒進楊希兒的苞米粥裏,順帶著倒進去兩粒肥豬肉粒粒。


    “吃吧!”


    楊希兒看著那點肉沫沫,又看了看可憐巴巴的三妹,同楊念兒換過了碗。


    “你怎麽這麽饞,不知道你姐姐生病了嗎?”


    母親總是這樣,偏心中帶著一絲讓人不好苛責的關懷。


    “娘,我難受,吃不下。”楊希兒擋住了碗。


    楊家寶吃完了自己的兩塊豬肉,吧唧著小嘴還要吃。楊母將那兩粒豬肉舀出來,放到了兒子碗裏。


    楊念兒氣的想發火,楊希兒握住了她的手,早就習慣的事情,吵起來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沉悶的木門響起,一名上身赤裸,又肥又油的男人站在門口敲了兩下門,拎著一捆豬下水走了進來。


    “女婿呀,咋這個時候過來了。吃了嗎,一塊吃點?”楊父招呼鄭屠夫坐。


    楊希兒想起來,她的父親已經將她許配給了隔壁村頭,賣豬肉的鰥夫鄭屠夫。


    “我就不坐了。”


    鄭屠夫聽聞自己要娶的媳婦發高燒要死了,擔心人燒傻了,特地趕過來看看。見楊希兒安安穩穩的坐著吃飯,心中的大石頭落下。


    “我就是恰好路過,過來看看嶽父。剛殺的豬,還熱乎著呢,過來孝敬嶽父。”


    鄭屠夫將豬下水放到飯桌上,步入正題:“我打算下個月初娶媳婦過門。”


    下個月初,也就十來天了。


    楊父有些不樂意,他還想多留女兒些日子幫家裏幹活。可彩禮都給了,斷沒有攔著不讓娶的道理,隻能點頭應允。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楊父讓楊希兒送鄭屠夫離開。


    楊鐵柱家在村邊上,走不了幾步就是一望無際的苞米地。高高的苞米隨風搖擺,勾人犯罪。


    鄭屠夫聞著身邊香香的小姑娘,直接將人拽進了苞米地裏。


    “寶貝,讓我親親。”


    他壯著肥嘟嘟的大油肚子,咧開一口大黃牙往楊希兒嘴上拱去,楊希兒下意識的伸手去推。


    “二姐!”


    一聲急促的叫喊聲,楊念兒站在田壟上,看著欺負姐姐的鄭屠夫,雙腿打顫:“娘,娘讓你去刷碗。”


    “我,我該回去了。”


    楊希兒膽怯的看向比自己高壯一頭的男人,不敢將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裏抽出來。


    被打攪了好事,鄭屠夫很是氣憤,可低頭一看小丫頭低眉順眼的樣子,心裏頭敞快起來。


    早晚還不是自己的婆娘,不差這一會兒。


    他拿著楊希兒的手,往他腿間蹭去,低頭耳語:“明晚來找我,我給你好吃的。”


    說罷,抖落頭上的苞米穗,吹著口哨離開。清冷的月光照的他赤裸的上身,油光瓦亮。


    楊希兒看著自己的手,上麵還殘留著豬大腸的臭味。她反胃的想吐,趴在溝渠上,清洗手上的臭味。


    楊念兒坐在黃土地上,想要安慰一下二姐,可話到嘴邊,卻怎麽也安慰不出口。


    “爹怎麽能這樣,鄭屠夫那兩個兒子的歲數都快攆上你了。”


    “大點好,知道疼人。”


    楊希兒仍舊趴著洗手,言語冷漠的仿佛在說別人的事情。


    楊念兒恨鐵不成鋼,心裏又怒又急:“二姐,鄭家村都傳遍了,他老婆就是被他打死的。你也想被他打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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