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隆的雨聲中,周遭的地麵滿目瘡痍。


    破碎不堪的土地上,一位全身覆蓋黑甲的少女正默默地屹立在大雨中。


    濕潤的紅發緊貼後頸和肩胛,與身上匯聚成串的水流一同垂落在地,沉入汙濁的土壤中混雜成一團肮髒的色彩。


    在她的前方,一頭用念力構成的大象披著用泥水粘結的鎧甲,掀起大片水珠,朝著她飛奔而去。


    與此同時,地上數隻身形透明的小貓小狗也在左右狂奔而來。


    配合著在天上飄蕩的鯊魚,從四麵八方一同靠近,包圍對方並發起了進攻。


    然而麵對這般攻勢。


    妮璐渾濁的雙眼隻是凝視著雨幕中浮現出的人影,記憶好像又回到了過去的時刻。


    那一晚淒憐的雨聲到現在還記憶猶新。


    ——


    明明天空隻是下著小雨。


    但不知為何,自家樓下那麵熟悉的標牌。


    在妮璐的眼中卻是變得一片模糊不清,仿佛被傾盆大雨所遮蓋。


    她抿著嘴,躲在角落裏,看著一群身穿黑色雨衣的人不斷地在大門裏進進出出。


    他們搬走了爸爸最愛看的電視,抬走了媽媽最喜歡的縫紉機,還拿走了哥哥的健身器材。


    到最後,連那張可以讓一家人擠在一起看電視的大床。


    以及上麵擺放的照片和雜物都不放過,被這些人通通抬走。


    看到這裏,淚流滿麵的妮璐終於忍不住邁出一步,很想大喊著讓他們把東西放下。


    但在這時,一個黑衣人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突然站定腳步,轉過身。


    在發現她之後,隨即麵上便帶著莫名的笑容,緩緩朝她走來,嘴裏喊道:


    “妮璐是你嗎?我是你爸爸的叔父,快過來……”


    這一刻,女孩的內心突然被一股強烈的恐懼所震懾。


    她一邊不住地後退,一邊揮手大喊道:“我不認識你,你看錯人了,你不要過來!”


    但是她的這般喊聲,卻是引來了更多人的注意,隻見越來越多的黑衣人朝著她襲來,他們笑著喊道:


    “你是他的女兒對吧?既然你父親還不起債務,那就由你來一起抵債吧……”


    “放心,我們會給你最好的待遇,至少不會讓你像哥哥一樣,淪落得死無葬身之地。”


    ——


    轟隆!


    一股黑色的毀滅力量驟然爆發。


    不過頃刻間,便將周圍的一切有形或無形的事物,全都抹除得幹幹淨淨。


    然而即便如此,那道黑色的身影依舊沒有停下動作。


    她怒吼著,不停地在原地揮舞利爪,似乎在與一群看不見的敵人生死相搏。


    而飄蕩在空中的陳靈馨看見這一幕,並沒有感到意外,隻是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


    在經過先前那一波從天而降,聲勢浩大的攻擊後。


    少女很快就意識到,自己似乎可以一邊在正麵吸引對方注意,一邊控製著念力從側麵發起進攻。


    她當時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


    最後非常順利的,趁著妮璐的神誌還是一片模糊的時候,將自己的念力轟擊在對方的身上。


    ——你隻要破壞對方的黑色外殼,迫使她不斷地消耗能量後,就可以試著喚醒她。


    小白那無起伏的聲音似乎還在耳邊回響。


    當時的口氣聽起來很不以為意,似乎隻是在說一件非常輕鬆的事情。


    以至於陳靈馨真的以為妮璐隻是一棟破房子。


    隻要自己輕輕地踹上一腳,整棟建築就會轟然倒塌。


    結果沒曾想,媽媽的吻哦,這坍塌的房子裏突然冒出了一輛虎式坦克——


    卻是那一身失去了惡魔加持的黑甲,壓根就沒有她想得那般脆弱!


    於是一件令陳靈馨破防的事情出現了。


    在經過她這番精心策劃的攻擊後,那層黑色的裝甲別說是破壞了,其表麵連一道裂紋都沒有。


    這整個過程中除了將對方打飛之外,就再也沒能造成更大的損傷。


    少女完全高估了自己念力的攻擊強度!


    而更糟的是,對方那失控的理智,似乎在這場偷襲中得到了提醒。


    於是開始下意識地在身邊盤旋起黑色的力量,匯成一層輕薄的帷幕,徹底封死了少女的進攻路線。


    這就讓陳靈馨更加無奈起來,默默地思考還有什麽破局的方法。


    既然現實攻擊的效果不理想,那不妨試著走一走攻心路線?


    畢竟小白不是說了嘛,妮璐作為月影,她的意誌力應該很強才對。


    想到這裏,站在天上的陳靈馨小心地靠近了一點後,便高聲喊道:


    “妮璐!你快醒醒啊!我是你的……額,你的朋友阿馨!你還記得我嗎?”


    “你幫過我,我們還一起打過架的!小貓拌腿摔你還記得嗎?把你打了個狗啃泥的,額……”


    稍微咂吧了一下嘴,感覺好像哪裏不對,於是少女想了想換了個話題,繼續喊道:


    “妮璐!不要輸給心中的惡魔啊,想想你在第七區的家人……咳咳咳!”


    “想想你在那裏的……額,鄰居?部下?同伴?姐妹?”


    飄蕩在空中的陳靈馨越說越結巴。


    直到這時,她才有些尷尬地發現。


    她和妮璐之間好像也沒熟悉到可以稱呼為朋友的地步,而自己更是連對方在意的東西是什麽都一無所知。


    草率了,勇者一邊呼喊著愛與羈絆趕來救人,結果對於被救者的真實情況卻是兩眼一抹黑,一概不知。


    不是,這種掉鏈子的情況為什麽總會發生在我的身上?


    心裏吐槽著,但陳靈馨也隻能這般硬著頭皮繼續嚐試。


    希望能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借此喚醒對方的意誌。


    便在這時,似乎是聽見了少女的喊聲。


    又或者是將一群看不見的敵人徹底撕成了粉碎以後。


    那隱藏在麵甲下,遍布血絲的眼眸便驟然轉了過來,死死地盯著空中的黑發少女,眼中燃燒著憤怒與仇恨的火焰。


    “咕啊啊!去死啊!“


    她發出一聲野獸般的怒吼,隨後,腳下猛地發力。


    隻見地麵的土壤瞬間炸裂出無數細微的裂縫,揚起一大片煙塵與碎石。


    在強烈的殺意與決心中,雙手的利爪上纏繞著一層奇異的黑色與紅色交織的光芒。


    整個身軀便如破膛而出的炮彈朝著少女奔襲而來。


    看見這一幕,少女微微一愣。


    不是,雖然我確實希望你能給點反應,但你這反應未免也太激烈了吧?


    果然電視劇裏都是騙人的,搞了半天還是要真刀真槍來過才行……


    心裏想著,看著這疾馳而來的人影,陳靈馨並沒有驚慌。


    隻是在暗自分析了一番對方的速度後,便從容地高呼一聲:


    “豚來!”


    於是一頭透明的海豚便瞬間出現在她身下,緊接著托起她,直接朝著天空飛去。


    陳靈馨並沒有和對方硬碰硬的打算。


    她打算以放風箏的戰術,拉開距離與對方不斷地周旋。


    反正近戰是不可能近戰的,沒有小白在身邊,她這輩子都不敢玩近戰了。


    而失控的人影看著敵人再次翱翔於天空。


    而且一邊在周圍遊走的時候,還不忘釋放出無形的攻擊阻礙她的行動。


    妮璐的心情在愈發的暴怒中,下意識地拍動黑翼,想要追上對方。


    然而,縱使她將羽翼扇得周圍狂風大作,水花四濺。


    但是那種仿佛無視了重力,能讓身體浮空的力量卻再也沒有產生。


    此時的她就像一頭被困在地上野獸,被牢牢緊縛的同時,隻能失神地咆哮著,不甘地怒吼著。


    ——


    “偷東西的紅毛賊!我都看到你的罪行了,吃我正義一棍!”


    撲通一聲。


    蓬頭垢麵的妮璐便被一棍子撂倒在肮髒的泥地裏。


    緊接著身邊有小孩跳出來,一邊大笑著,一邊伸手按住她的頭不讓她起來:


    “嘿!抓住妖怪了!抓住粉毛妖怪了!”


    “逮!妖怪!吃我一拳!”


    “我們把她送到防衛所!那些藍衣叔叔會把她抓進監獄裏的!”


    妮璐無視了周圍嘈雜的喊聲,也無視了落在身上的拳頭。


    隻是麵無表情地咀嚼著沾有泥土的披薩。


    果然就像爸爸說的一樣,帶著菠蘿的披薩就是難吃,又酸又苦的……


    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了一道怯弱的聲音:


    “那個,這樣不好吧,我聽媽媽說,妮璐她的家人好像都糟了不好的事情,我們還是……”


    妮璐聞言,抬起淤青腫脹的眼皮。


    便看見一個衣服上帶著補丁的女孩,正帶著憐憫的眼神看著她。


    “你懂什麽,她偷了東西就是不對,而且她的家人關你什麽事啊,說不定他們也是小偷!那是罪有應得!”


    說話的是一個比同齡人更高大,且留著深褐色頭發的男孩。


    他手裏拿著棍棒,走到妮璐的身邊,睥睨地看著她,笑嘻嘻說道:


    “喲,小偷,聽說你以前很神氣,總是拿你的棍子教訓我的小弟?”


    “那今天既然你落得我的手裏,那我作為他們的老大,自然要幫他們狠狠出氣。”


    “叫你欺負他們!粉毛妖怪,看打!”


    一邊說著,便在一眾孩童的叫好聲中,舉起手中的鐵棍朝著她的頭重重揮下……


    ——


    “啊啊啊!”


    黑色人影在大雨中嘶吼著,在腦海中不停閃爍的回憶讓她的情緒變得更加不穩定。


    在這種狀態下,妮璐幾乎是本能地抬起了手臂,鋒利的爪尖對準了黑發的身影。


    下一刻,隻見圍繞在她周身的黑色粒子紛紛騰躍而起,接著便沿著傾瀉的雨線不斷跳躍著前行。


    而眼見一道又一道黑色的閃電在空中形成流動的軌跡,帶著強大的壓迫感疾馳而來。


    陳靈馨臉色微變,意外之餘,內心又很快恢複了鎮定。


    冷靜,別慌,這些攻擊的速度沒有紅色閃電快,而且我們還拉開了距離。


    隻要我繼續加速遠離,並且來回多繞幾個圈,應該能等到這些攻擊的能量被逐漸消耗殆盡……


    但——我真的要這樣做嗎?


    “雖然目前優勢在我,但我的攻擊強度本就不高,一昧地拉開距離並不會取得更多的優勢。”


    “反而可能會陷入對方的攻擊節奏,因為妮璐展現的手段正在變得豐富起來,再這樣下去等到她能起飛了,我的優勢就徹底沒了……”


    “所以我要做的就是壓製這些攻擊,保持距離繼續輸出,哪怕攻擊強度不高也要幹擾對方,之後想辦法讓小刀哥他們找來炸藥幫我破局……”


    沒有想過,或者說並不想讓什麽事情都交由白澤來解決。


    陳靈馨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快速地分析了場上的形勢後,便下決心去正麵抗衡這道攻擊。


    深呼吸,沒關係,我能做到,隻要用飽和火力去覆蓋這些攻擊……


    這時候就要發揮想象力!


    想象我手中拿著無數濕潤的廁紙!


    而前方迎麵趕來的,是一群剛從馬桶和下水道裏飛出來的南方蟑螂!


    陳靈馨瞬間瞪大眼睛,想象力開始將眼前的一切開始渲染。


    “哦哦哦,有感覺了……臥槽,我的想象力這時候太豐富了也不行啊!”


    少女眼角抽搐地看著一群黑色的蟑螂,在空中以極快的速度飛過來。


    強忍著本能的嫌棄,當即連連向前推掌,使出了某貝吉塔星王子的招牌戰術!


    “木大木大木大!你不要過來啊!”


    在想象力的強化下,隻見一片又一片單薄的念力方塊從陳靈馨的手中激射而出。


    它們運動阻力大,又沒有少女的精神提供後續的動力。


    於是在飛行了一段距離後,便很快地緩慢下來不再前行。


    但是這樣的距離,已經足以在少女的麵前,形成一片如多米諾骨牌般,層層疊疊累加在一起的防線了!


    下一刻,黑色與無色的能量在空中猛然交匯。


    於是底下的眾人都能看見,黑色的閃電就像撞上了一麵看不見的阻礙瞬間停滯在空中。


    它們速度不斷減慢,長度不斷縮短。


    沒有聲勢浩大的動靜,隻是在此刻彼此交融,彼此消解。


    空氣不斷震動,發出低沉的嗡鳴聲。


    直到最終黑色的粒子徹底消散於空氣中。


    然後原有的位置上,被下一道黑色的閃電或是無色的方塊所取代。


    而在能量與能量之間頻頻的碰撞,產生了高溫,高壓與微弱的衝擊波後。


    隻見周圍的雨幕中,頓時形成了一片蒸騰的白氣,與一道又一道肉眼可見的圓形光暈。


    陳靈馨專注地分出念力抵消攻擊,幾乎將手臂揮成了殘影。


    眼看自己的戰術有效,她在興奮之餘,也在一邊冷靜地思考該如何破局。


    是趁著現在去找小刀哥拿炸彈?


    還是分出念力,從下方攻擊打斷妮璐的攻擊節奏,又或者……


    就在陳靈馨若有所思的時候,就聽見一道無起伏的聲音在身邊幽幽地說道:


    【既然你知道了對方能通過雨水不斷跳躍能力……】


    “哇哈嗚喵!”


    突然冒出來的聲音把陳靈馨嚇出了一聲怪叫。


    身體一激靈下,就連手中發出的念力都抖成了碎豆腐。


    而還沒等她嗔怪地轉過頭,讓白澤不要一聲不吭地在後麵嚇人。


    就聽見那聲音繼續說道:【那你為什麽不把頭頂上的區域全部覆蓋起來,遮住雨水不讓她的能力獲得媒介呢?】


    啊?你說遮住什麽?


    陳靈馨還沒反應過來,隻是下意識地抬起頭,看了眼正在下雨的天幕。


    然後,這一刻的少女,頓時陷入了一片難以言喻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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