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鳴起的警報燈染紅四周的地下層內。


    隨著羅教授被他的學生,或者說被他的間諜同事給一擊放倒後。


    控製室內的氣氛曾有那麽一瞬間陷入了停滯。


    “啊!!!托米!你在做什麽?我們不是一起的嗎?”


    羅教授痛苦地哀嚎著,劇烈的疼痛讓他捂緊額頭,在地上掙紮翻滾著。


    而李想在揮出一棍後,也沒有再乘勝追擊,隻是上前用膝蓋死死頂住對方小腹。


    一邊摸索出紮帶將羅教授的雙手捆住,一邊喘著氣說道:


    “抱歉,老師,我想來想去,我還是不參與你們的行動了,而且從今以後,我都不想再為那個組織工作了……”


    “相比起阿梅利根,我還是覺得炎國這邊的生活更適合我……”


    教授在掙紮中大喊道:“你瘋了?你覺得阿梅利根會放過你嗎?你就不怕遭到報複嗎?”


    “怕,但我更怕這種惶惶不可終日的生活永遠持續下去。”李想臉色複雜地坦然道。


    “我們撒謊,我們欺騙,我們偷竊,這是我們每個特工都要學習的基本常識。”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現在也不是過去那個文明世界,再加上阿梅利根的斑斑劣跡。”


    “我憑什麽相信,任務完成後我一定會過上想象中的生活,而不是因為知道太多遭到滅口?”


    “相較於阿梅利根,炎國這邊要更講信用和人道得多,如果我在這裏都還會遭到報複和暗殺……”


    給掙紮著想要起身的教授又補了一棍,李想不自覺地歎了口氣,繼續說道:


    “那也隻能說我的命也不過如此罷了,去哪裏都一樣。”


    “既然如此,那為什麽不在人生的最後時刻享受一點光明呢?”


    一邊說著,察覺到身邊傳來的視線,李想轉過頭,連忙對著粉毛少女解釋道:


    “早在很久以前,當一切都還很正常的時候,阿梅利根情報局的特工就已經潛伏在世界各地了。”


    “但後來黑淵降臨,那個國家也在後來的災難中陷入分裂,許多特工便與情報局斷了聯係。”


    “而現在,隨著對整個世界的困境了解得越深,這些人就越是容易滿足於現在的生活。”


    “因此,和我一樣想放棄特工身份的人有很多,如果炎國需要,我可以幫忙聯係……”


    李想說的話快而急促,但很快被回過神來的妮璐打斷道:


    “行了,我沒有興趣了解這些東西,那不是我現在需要關注的焦點。”


    “我隻想問,既然你不想為他們做事,那為什麽不在一開始就想辦法聯係警方?”


    “又或者在這一切發生之前阻止對方,而不是等到什麽都發生了才想到要反悔!”


    真的是因為良心發現選擇了倒戈?


    還是說,這是在表演新的苦肉計,以圖實現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


    妮璐在心裏想著,並沒有因為對方做出了疑似反水的行動就放鬆了警惕。


    萬一他媽的又是一個圈套呢?


    鬼知道這些說謊不眨眼的吊毛特工,又有哪些話是出於真心的。


    被陰了一次的少女,現在開始有些杯弓蛇影地懷疑著一切。


    而麵對少女的疑問,李想卻是無奈地搖搖頭:


    “不是我不想做,而是我做不到,他們有很多細節瞞著我,我以為隻是像以前那樣傳遞情報。”


    “還有,就算是教授的計劃,我也隻知道他要把你當做惡魔培育的原材料。”


    “但並不知道這個過程,需要將巢穴完全地蘇醒,我也想不到他會做得這麽絕……”


    “他瞞著我,也許是擔心我不願配合,也可能是因為是他也沒有把握,能帶著別人從完全複蘇的巢穴中離開,所以……”


    說話的時候,李想還在不時關閉開關,將輸送液體的管道,以及巢穴的生命維持係統全都切斷。


    而一旁的妮璐看著地麵乃至牆角上,有大片網狀的血絲正在不斷蔓延。


    尤其是隨著地板上輕微震動的傳來,不遠處的桌椅甚至開始發出咯噠的聲響,緩緩地移動。


    心中大感不妙的少女,陰沉著臉繼續問道:


    “算了,我不關心你有什麽苦衷,現在我就問你能不能把這裏的一切都停下來?”


    李想臉色難看地看著儀表上已經頂到頭的指針。


    再聯想到那些被教授替換的,連成分是什麽都不了解的黑色液體。


    他連連搖頭,有些不安地回應:“不行,我能做的已經做了,但現在巢穴的蘇醒已經停不下來了!”


    正在說話時,他感到頭腦有些昏沉,四肢有些無力。


    隨即想到什麽,連忙從兜裏掏出一支小巧的注射器丟給少女,一邊說道:


    “妮璐同誌,接著,這是解毒劑,我隻能做到這種地步了……”


    看著被她接住的可疑藥劑,妮璐下意識地遲疑了一下。


    但聯想到現在的處境,就算事情再糟糕也壞不到哪裏去了吧?


    那就再信你一次。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少女咬著牙,拔掉針頭的保護罩,刺入胳膊,擠壓注射管。


    而另一邊,雙手被緊縛的羅教授感受著地麵的震動愈加頻繁和劇烈,臉上頓時失去了血色。


    一邊掙紮著,一邊失聲地大喊:“托米你不要想太多了,炎國肯定是不會放過你的!”


    “你已經出賣過情報了,下半輩子肯定要在監獄裏度過的!你不是有喜歡的人了嗎?你讓她怎麽辦?”


    “而且不說炎國這邊,你的親人不是都在阿梅利根那邊嗎?你這樣做對得起他們嗎?”


    “現在你放開我,我帶你走,我會當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那也是我罪有應得,就算是下輩子待在監獄裏,也比在那邊好……”看著教授滿是不解和怨恨的目光,李想平靜地說道:


    “我不知道為什麽一個從未去過那裏的人,會比本地人更信任那個地方。”


    “但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訴你,那裏不是什麽人間天堂。”


    “誠如老師所講的,炎國還有一些問題存在,但這個世界上怎能奢求每一件事都稱心如意呢?”


    “至少我看到,在處理異能者和普通人之間的問題上,炎國已經做出了努力,讓我們看到了誠意。”


    “老師你窮極想象,也隻能想到異能者和普通人之間,最糟糕的關係莫過於針鋒相對,兩看相厭。”


    “但是在阿梅利根那邊,普通人的定位什麽呢?”


    “他們是強者的奴隸,是泄欲的玩具,是生產的工具,是裝飾的家具,甚至是備用的食物……”


    “那邊的異能者遵循的就是絕對的強者至上,叢林法則。”


    “他們肆意妄為,也許普通人隻是路過看上一眼就要被剝皮挖眼。”


    “他們貪婪成性,即便是孩童也要被壓榨出勞動甚至是生育價值。”


    “他們擁抱強權,追求力量,失控在那邊簡直是屢見不鮮的現象。”


    “他們像是原始叢林裏的野獸,用自己的暴力和野蠻劃分地盤,將所有納入其中的活人視作財產,進行殘酷的剝削。”


    “這還隻是異能者的問題,其他的什麽槍擊謀殺,幫派混戰,毒蟲肆虐,極端宗教……”


    看著麵目已經完全呆滯的教授,李想輕聲說道:


    “也許他們對教授許諾的都是真的,你去到那裏一定會享受到最好的條件。”


    “但我不同,我隻是普通人,至少在炎國這個地方,我還能和異能者競爭崗位,而不是在哪個犄角旮旯裏毫無尊嚴地死去……”


    妮璐感受著頭腦的昏沉已經消退,有些沉默地從地上站起來。


    一邊活動著胳膊,一邊神色複雜地看了眼李想,說道:“你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那你的親人……”


    “其實早就沒了吧。”李想搖搖頭,低垂著眼眸,輕聲說道:


    “情報局以為他們可以偽裝成我的父親欺騙我。”


    “卻不知道,父親每一次和我聯係時,都會夾雜著隻有我們才懂的關鍵詞。”


    “而像這樣的暗語,在半年前,就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看著李想有些蒼白的臉色,妮璐沒再多說什麽。


    隻是移開視線,目光聚焦在那片瘋狂蠕動的血肉世界中。


    所有的機械臂正在抽搐中跳動著火花,不時有機器在冒起的黑煙中爆出明亮的火焰。


    鑲嵌周圍半透明的囊狀物體正在快速地湧動。


    可以看見內部不斷膨脹的胚胎,已經顯現出了長滿猙獰尖刺的輪廓。


    它們的下頜高高地開啟,似乎正在狂笑中提前慶祝即將迎來的世界。


    但就在下一刻,隻見一片黑色的粒子如潮水般洶湧而來。


    最先接觸到的厚實玻璃壁,如被潮水沒過的沙灘城堡一般,在一聲脆響中,頃刻間便消失不見。


    緊接著,黑色的粒子向著四周蔓延。


    所過之處,無論是覆蓋在周圍的深紅色生物組織,還是那些不停跳動的,即將破蛹而出的囊胚。


    都像是被清潔劑除去的汙垢一般,在黑色粒子的衝刷下不斷消融殆盡。


    最終血色褪去,隻留下四周一片光禿禿的混凝土層留在原地。


    然而看著這一幕,剛剛揮出一刀的妮璐,臉色並沒有變得好轉。


    隻是眼神凝重地看著不斷滲出的血絲,在頃刻間又將四周重新染成了一片觸目驚心的黑紅色。


    與此同時,有大量的囊胚開始隨著血絲的蔓延不斷生成。


    如同生長在血色的皮膚上密密麻麻的水泡。


    在不斷地鼓起和收縮中,迅速地覆蓋了視線所及的每一個角落。


    “10萬平方米!整個巢穴光是占地麵積就有10萬平方米!”


    “你這樣是打不死它的,快帶我離開這,我願意自首!我願意投誠……”


    羅教授在地上大喊著,但很快下體挨了妮璐一腳。


    整個人的臉色瞬間變成一片慘綠,弓著腰在地上痛苦地抽搐著。


    “草擬嗎的閉嘴!”妮璐罵了一句後,轉過頭。


    看向不知為何,突然癱倒在地的李想,喊道:


    “喂,你至少知道這家夥的撤離路線吧?帶上那些研究員一起走,我來斷後掩護你們。”


    “可是……”感受著頭腦昏沉,全身發軟,李想嘴唇翕動,想要說些什麽,但很快落了一嘴的灰塵。


    抬起頭,隻見整個天花板都在不停的抖動中裂開縫隙,抖落塵土。


    仿佛是被先前的一擊所徹底激怒。


    這一刻,在場的所有人,隻覺得整個世界都在發出強烈的震動。


    椅子在咚咚聲中接連倒下,周圍的牆壁和地板都在震動中接連裂開。


    妮璐穩住下盤勉強站立,朝前方望去,便看見一條扭曲而龐大的觸手在鋼筋嘎吱的聲響中從地麵破土而出。


    遍布肉芽的黑紫色表層如巨大的蛇軀,在緩緩的流動朝著上方延伸而去。


    妮璐衝上前,再次凝聚黑色的粒子,揮刀砍下。


    瞬間將巨大的觸手化作一灘黑色的粉末消失不見。


    同時頭也不回地大喊道:


    “快走!就現在!帶上其他人,我的能力不分敵我,你們在這裏隻會妨礙我發揮!”


    然而聽見這番話,癱倒在地,無法動彈的李想卻是無奈地大喊道:


    “我動不了了,妮璐同誌!”


    臥槽你大爺的,這時候大哥你在搞什麽啊?


    妮璐來不及回頭看一眼,便聽見周圍突然傳來一聲駭人的咆哮。


    緊接著,隻見一頭長有猙獰鼠頭的龐然大物轟的一聲破牆而出,朝著粉毛少女襲來。


    妮璐麵不改色地揮動刀刃,黑色的粒子便化作一道閃電迅速地蔓延著對方全身。


    下一刻,黑色的粒子散去,龐然大物的身體也隨之不見了蹤影。


    這時候妮璐才轉過頭,看見李想還是一副癱軟在地的姿勢。


    少女強忍著暴躁,大聲喊道:“你又在搞什麽飛機,你不是都打了解毒劑了嗎?趕緊滾啊!”


    “教授準備給別人用的解毒劑裏,都混入了中樞神經抑製劑,而我給你的那支,原本是我留給自己準備的……”


    李想隻是苦笑著說了一句,而妮璐也瞬間明白了什麽。


    混入了抑製劑的藥物,恐怕是教授那個老雜毛為了對付妮璐所做的後手。


    而李想把他的解藥給了自己,現在已經在毒素作用下無法動彈了。


    “所以你就帶上老師和其他人跑吧……我會找個地方躲起來,等官方的救援……”


    “當然,如果我死了,那也是命當如此。”


    露出釋然微笑的李想在地上躺好,看著撕裂開的天花板上,零星的水珠隨著爆裂的水管不斷灑下。


    男人平靜的臉上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而妮璐聽著不遠處的房間內還有人在求救,腰間的對講機裏也還在傳來槍響。


    少女陰沉著臉,咬牙切齒地怒罵道:


    “媽的,我就知道這世上的好事從來沒輪到我!都給我躲遠點,死了別怨我啊!”


    隨著妮璐暴怒的情緒在心中不停上湧。


    一時間,隻見大量的黑色粒子籠罩在身邊,在滋滋作響中透露著毀滅的氣息。


    而在所有人的前方。


    隻見數頭體型龐大而扭曲,麵貌猙獰的惡魔高舉著還附著粘液的尖刺手臂。


    高昂著頭,向著黑紅色的穹頂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聲音中充滿了狂暴與毀滅的渴望:


    “集結!”


    古老又難以辨明的語調在怒吼中回蕩在周圍。


    緊接著,從樓上,從地下,從每一處角落裏。


    恐怖的咆哮聲頻頻響起,遙相呼應:


    “廝殺!”


    “粉碎!”


    “吞噬!”


    “進化!”


    低下頭,看著粉毛的小不點陰沉著臉,帶著毀滅的氣息不斷靠近。


    身軀幾乎觸及頂層的惡魔沒有任何恐懼,隻是在狂喜中,麵色猙獰地怒吼道——


    “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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