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元德堂出來,江燮棄了豪華車駕,上了一輛青灰色古樸馬車,徑直去了老和茶肆。


    老和侯在茶館後門,見到馬車,他打開一把油紙傘,將傘壓的低低的上去迎江燮。


    江燮下車,已然換了那身錦袍。兩人一前一後上了二樓雅間,陸通身著一身官服,正大口大口喝著茶。他一見到江燮便站起來,憂心忡忡的問:“如何?”


    江燮點點頭道:“已談好。”


    “那便好!”他一屁股坐了回去,猛喝了一口茶水後又道:“你可不知,太子一早便來了大理寺,那曹廷尉忽然拿了你那羊角匕首呈給太子,我魂都要嚇沒了。”


    “曹廷尉?”江燮抿一口茶,問道:“他腰痛的老毛病好了?”


    陸通雙眼微眯,冷嗤道:“嗬,鬼知道,許是裝的也未可知。”


    那曹放如同一隻狡猾的老狐狸,一有風吹草動便稱自己腰痛告假,事情差不多有頭緒又忽然冒出來搶功。


    “叩叩”窗戶被叩響。


    陸通從窗戶縫隙中望出去,見到一張猙獰的修羅麵具,鬆煙隔著窗戶稟報道:“王爺,雅青來報,薑姑娘被大理寺的人悄悄帶走了。”


    陸通即刻起身,想再確認一遍,待他再次瞥向窗戶,那修羅麵具已悄然無蹤。他猛喝了一口茶,說道:“我先去看看情況。”


    江燮頷首,陸通隨即翻窗而出。


    大理寺將人悄悄帶走,卻不敢明目張膽,薑易安怕是...


    江燮麵露狠厲之色,他隨手將茶盅扔在桌案上,也翻窗而出去。


    大理寺一間陰暗刑房內,四周厚重的石壁泛著森森陰氣,一束日光透著狹小窗戶照在那一排冰冷的刑具上,烙片、牛筋刑鞭、杖棍、鐐銬、鎖鏈等等,皆是血跡斑斑,讓人觸目驚心。


    薑易安被人押著進來後便一直跪在這裏,潮濕的氣息與時不時傳入耳朵的哭聲、歎息聲與拖鏈碰撞聲,令她異常不安。


    她低垂思忖,如何能逃出去。


    這四周石壁高聳,氣窗狹小還有鐵柵欄圍著,如何都翻不出去。若是原路返回,則是要過五層明防衛崗哨,暗哨至少兩處。


    這樣打出去,不死也得重傷...她摸了摸腰間,歎了口氣,又鬆了手...


    都怪那江燮,若不是他來,她怎會換衣裳?換這身衣裳時匆匆忙忙都忘記帶金針包。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罷。


    她敲了敲麻木的腿,剛想側身坐下來,就進來幾個人。


    來人抬了一個屏風,將它立在上首。


    屏風後隱約有兩道影子,一個昂首挺胸,一個點頭哈腰,薑易安估摸著一定是個大人物。另有兩個侍衛模樣的人,直接站到薑易安兩側,那肅殺的模樣,仿佛立即要將她就地正法一般。


    “薑易安?”屏風後一人問。


    “是,是,民女,民女薑易安。”薑易安垂首跪好,顫著聲音假裝很害怕的樣子。


    “你別害怕,太子殿下今日傳你過來,是有幾句話要問你,你要如實回答。”


    “太,太子...”薑易安低聲喃喃,她瞪大眼睛,驚得目瞪口呆,她望著屏風後的綽綽人影,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薑姑娘不必害怕,孤隻問你幾個問題。”屏風後傳來太子的聲音,和煦如春風。


    薑易安吞了吞口水,回了神,垂首回道:“民女定如實稟告。”


    “你同瀾王爺是何關係?”


    薑易安心裏一怔,心道:果然是因那瀾王,難不成...


    她理了理思路,從容答道:“回稟太子殿下,民女,民女與瀾王爺兩情相悅。”


    “哦~”元泓昶故裝訝然,隨後又問道:“你是如何與瀾王爺相識?”


    “民女在天虞山東側采藥草,偶遇迷路的瀾王爺,而後...”薑易安將早上江燮說的一番說辭熟稔的複述了一遍。


    元泓昶擰眉,他掃了眼屏風後跪著的人影,不免有些失望,竟然回答的如此滴水不漏...


    他朝身旁的高公公一瞥,高公公朝太子躬了躬身,轉身便衝著那站著的侍衛點了點頭。


    而後高公公便朝著薑易安大聲喝叱道:“放肆!滿口謊言,你可知欺瞞天子可誅九族!”


    還未等薑易安回話,那侍衛拿起牛鞭子,猛然朝薑易安身側一揮,呼呼的聲音在她耳側響起,鞭子在她腳邊落下,那石榴裙頓時裂了一道口子。


    毫無心理準備的薑易安下意識往一側躲去,順勢匍匐在地,低聲啜泣道:“太,太子殿下饒命,民女,民女句句屬實,未曾說謊。”


    “你說你與瀾王兩情相悅?瀾王爺如何看得上你這區區一介醫工!來人,打!打到她說實話為止!”高公公一聲高呼。


    眼見士兵手裏那道鞭子又高高揚起,薑易安緊緊攥著裙擺閉上眼睛對自己說道:忍住,忍住,忍住!不能動手,不能動手...


    預感中的疼痛襲來,手臂連著腿瞬間便是狠狠的一鞭子,火辣辣的連城一片。眼淚不由自主的往下掉,她的對疼痛感的敏銳度比常人要甚百倍,即便是劃破一道口子,她都要疼上許久,更何況這一鞭子。


    她躬著身子,緊緊攥著裙擺,冷汗涔涔,身體已止不住的打起了擺子。


    “還不說實話!”高公公又是一聲高呼。


    薑易安餘光掃見身旁那侍衛已是高高揚起了鞭子,她已痛的失了力氣,她竭力喊著:“民女,民女,並未,撒謊。”


    話音甫落間,那鞭子再次打到了她身上,她痛的快要失去意識...


    “住手!”隨著一道高聲,似衝進來一隊人馬。


    薑易安睜開眼睛,隱約有人朝她疾奔而來,她努力睜開眼睛終是看清了。


    “王~爺。”她低低喚了一聲,淚如雨注,她伸手扯住他的臂膀,露出手臂來,那雪白手臂上的紅痕一目了然。


    江燮將薑易安半抱在懷裏,他掃了眼江榮。江榮順手拔了一甲胄兵手裏的刀,上去便將那揮鞭之人踢翻在地,他刀尖指著那士兵喝斥道:“這姑娘是我們王爺心尖尖上的人,她尋常刺破手指,我們王爺都心疼萬分,你一醃臢竟然敢用鞭子抽她!”說罷他扔了手裏的刀,拿起地上的鞭子便朝那人狠狠抽去,足足抽了十鞭,直至那人昏闕過去才作罷。


    屏風後頭的元泓昶手指握拳,捏著骨頭咯吱響,愣是不敢出聲阻止。


    十鞭打完,刑房又安靜下來。


    元泓昶從屏風裏頭出來,連聲說著:“瀾王,一切都是誤會,都是誤會!”


    江燮托著薑易安,她似漸漸失了力,他未理會元泓昶隻是低聲喚著:“安安,安安,你醒醒。”


    薑易安羽睫微顫,她奮力想看清太子的龍顏,隻瞥見一道模糊的影子。漸漸的,眼皮越來越重,她的頭歪倒一側,昏厥了過去。


    江燮心裏一怔,他朝江榮喊著:“快,快回府,叫司徒空,快叫司徒空。”江榮瞳孔一縮,拔腿便朝外奔去,搶了門口一匹馬便朝司徒空府狂奔。


    江燮奮力將薑易安抱了起來,撞開身旁的太子時趔趄了幾步,穩住後,他淡淡道了句:“太子殿下!我已失父母兄弟,易安便是除了祖母以外的唯一,今日之事,臣銘記於心。”說罷,他便抱著薑易安急衝衝往外走去,兩個甲胄兵呼啦啦跟上開路,還有幾個緊跟在後。


    甲胄兵疾跑而過,帶起一陣風,吹的元泓昶直冒冷汗。


    刑房隔壁一間空置的牢房內,曹放與陸通兩人麵麵相覷,他倆從一開始便一直躲在此處偷聽。太子吩咐要親審那女子,曹放自是不敢說不。悄悄抓了人後帶到刑房,他多了一個心眼,心生一計他便偷偷來了此處偷聽,雖隔著一道石牆,隱約還是能探聽到些許聲音。


    陸通是後來的,他聽說人被提到了刑房便很有默契的也來了此處。


    於是兩人心照不宣,隻耳朵貼著牆偷聽。


    現下此番光景,兩人犯了難。出去罷,偷聽太子的牆角的事便暴露無遺,定會被被太子責罰;不出去罷,又顯得自己瀆職,這番大的動靜一個大理寺卿,一個少卿居然都不曾露麵,事後也定會被責罰。


    陸通輕咳了一聲,向曹放拱手道:“曹廷尉,不若屬下出去罷,太子要責罰也是責罰屬下,屬下便說您腰疾犯了告假回家了,如何?”


    曹放眉眼舒展,嘴角噙著淡笑道:“好,有勞少卿,這人情我曹放記下了。”


    陸通又拱手道:“曹廷尉見外了。”他笑笑轉身去了隔壁刑房。


    刑房裏,高公公正跪著,他垂著頭,滿頭冷汗。


    元泓昶則盯著氣窗一言不發,他正竭力壓抑著自己滔天的怒意。


    這樣一來,那江燮必定會將此事加油添醋上稟父皇,自己免不得要被責罰...


    陸通上去跪安道:“微臣陸通叩見太子殿下。”


    元泓昶聞聲轉了過來,瞥了眼他問道:“曹放呢?”


    “稟太子殿下,曹廷尉腰疾犯了,剛被抬了回去。”


    “無用的東西,那羊角匕首呢?給孤拿來!”


    陸通狐疑,太子將這匕首要去何用?按理說這便是證據。他緩緩說道:“稟太子殿下,這匕首是證據之一,已存證房...”


    “什麽證據?!狗屁!人瀾王爺說了那日與那女子私會才不慎掉落被你們的人撿到。何來的證據?能證明什麽?!”他說著說著聲調大了許多,一腳踹翻了一旁的椅子。


    “是,微臣這邊去取來。”陸通起身欲走,又被元泓昶喚住,他斂著脾氣問道:“那線人查的如何了?”


    “稟太子殿下,那線人失去蹤跡,一時無法追查...”


    “飯桶!一群酒囊飯袋!”元泓昶終是忍不住,他又再次踹向椅子,狠狠說道:“二更之時,若你還找不到人,便提你的頭來見孤!”


    說罷,他氣呼呼的徑直朝門口走去,高公公立即起身跟在後頭亦步亦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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