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說:“咱們得排個順序,我來給記下來。”說完,就讓大夥兒抽簽決定順序。結果第一個抽中的是李氏,然後一個接一個的。鳳姐兒插嘴說:“既然這麽定了,那我也來湊個數。”大家聽了都樂了,都說:“這主意更好。”寶釵就在“稻香老農”前麵加了個“鳳”字,李紈又給她講了題目。鳳姐兒想了好久,笑著說:“你們別笑我,我隻想出來一句糙話,五個字的,後麵就不知道了。”


    大家笑著說:“越是糙話越有意思。你就說吧,說完就可以忙你的去了。”鳳姐兒笑著說:“我想到一句,下雪前必刮北風,昨晚北風刮了一夜,所以這句就是‘一夜北風緊’。行不行我就不管了。”大家聽了,互相看了看,笑著說:“這句雖然糙,但是意思沒說完,這正好是作詩的好開頭。不但好,還給人留下了無限的想象空間。就用這句開頭吧,‘稻香老農’快記下來,接著寫。”鳳姐兒和李嬸娘平兒又喝了兩杯酒,就走了。李紈就在那裏寫了起來:


    一夜北風緊,


    李紈自個兒先接上:


    開門雪尚飄。入泥憐潔白,


    香菱聯道:


    匝地惜瓊瑤。有意榮枯草,


    探春聯道:


    無心飾萎苗。價高村釀熟,


    李綺聯道:


    年稔府粱饒。葭動灰飛管,


    李紋聯道:


    陽回鬥轉杓。寒山已失翠,


    岫煙聯道:


    凍浦不生潮。易掛疏枝柳,


    湘雲聯道:


    難堆破葉蕉。麝煤融寶鼎,


    寶琴聯道:


    綺袖籠金貂。光奪窗前鏡,


    黛玉聯道:


    香粘壁上椒。斜風仍故故,


    寶玉聯道:


    清夢轉聊聊。何處梅花笛?


    寶釵聯道:


    誰家碧玉簫?鼇愁坤軸陷,


    李紈笑眯眯地說:“行了行了,我給你們去把酒溫熱吧。”寶釵衝著寶琴一點頭,意思是讓她接下去,這時候湘雲一下站起來聯道:


    龍鬥陣雲銷。野岸回孤棹,


    寶琴也跟著接道:


    吟鞭指灞橋。賜裘憐撫戍,


    湘雲才不願意服輸呢!再說別人也比不上她反應快,大家都看著她揚起眉毛,挺直身子,大大方方地說:


    加絮念征徭。坳垤審夷險,


    寶釵一個勁地叫好,緊接著也跟著說:


    枝柯怕動搖。皚皚輕趁步,


    黛玉趕緊接上一句:


    剪剪舞隨腰。苦茗成新賞,


    黛玉一邊說,一邊推寶玉要他接著聯。寶玉正看得起勁,寶琴、寶釵、黛玉三個美女正和湘雲鬥,那場麵真是精彩極了,他哪有心思去想詩啊?直到黛玉推了他一把,這才回過神來,開始接著作詩:


    孤鬆訂久要。泥鴻從印跡,


    寶琴緊接著就接了一句:


    林斧或聞樵。伏象千峰凸,


    探春也接了一句:


    色豈畏霜凋。深院驚寒雀,


    就這樣,大家你一句我一句聯著詩,湘雲已經笑得整個人都軟綿綿地趴在那兒了。大家也都顧不上作詩了,一個個也都是笑得前仰後合。黛玉還推著湘雲讓她接龍,還逗她說:“你看你,也有才思枯竭的時候嘛!我聽聽,看你還能說出什麽花樣來?”湘雲就那麽趴在寶釵懷裏一個勁地笑。寶釵把她推起來,笑著說:“你要是能把‘二蕭’的韻全用上,那我就真的服了你了。”湘雲笑著站起來說:“我這不是在作詩,我這是在拚命呢!”大家都笑著說:“那你還是自己來說吧。”探春早就知道沒自己什麽事了,所以早就把詩寫好了,就說:“這詩還沒結束呢。”李紋聽了,接過來就續了一句:


    欲誌今朝樂,


    李綺笑著來了句:


    憑詩祝舜堯。


    李紈說:“行了行了,雖然沒把韻腳給收好,但要是硬生生地拽詞,那就不好玩了。”說完,大夥兒就細細地品評了一番,湘雲的詩句最多,大家都笑著說:“這都得歸功於那塊鹿肉啊!”李紈笑著接茬:“一句一句地看,感覺還挺順溜,就是寶玉又墊底了。”寶玉也笑著說:“我本來就不擅長這個,就請大家多多包涵了。”李紈逗他:“哪能每次都讓你混過去,一會兒說‘韻腳難’,一會兒又‘誤會了’,還‘不會聯句’,今天可得罰你一頓。我剛才看到櫳翠庵的紅梅挺有意思的,想折一枝插瓶裏。妙玉那性格真讓人頭疼,我不搭理他,現在就罰你去弄一枝來玩玩。”大家都說:“這懲罰既風雅又好玩。”寶玉也樂意效勞,立刻就要出發。湘雲和黛玉一起說:“外麵冷得很,你先喝杯熱酒吧。”湘雲趕緊把酒熱上,黛玉遞過來一個大杯子,斟得滿滿的。湘雲還逗他:“喝了這杯酒,要是拿不來梅花,就雙倍罰你哦!”寶玉趕緊喝了一杯,然後頂著風雪出門去了。


    李紈讓人跟著寶玉,黛玉趕緊攔著說:“別,人多了反而壞事。”李紈點頭讚同,一邊讓丫鬟拿了個美女造型的聳肩瓶,裝上水準備插梅花。她還笑著說:“回頭咱們該作紅梅詩了。”湘雲立刻接口:“我先來一首!”寶釵逗她:“今天可不讓了你,你搶了風頭,別人都沒得玩了。回頭罰寶玉,他說不會聯句,這回讓他自己獨立完成。”黛玉笑著附和:“說得對。我還有個主意:剛才聯句沒比過癮,不如讓聯得少的幾位再作紅梅詩。”寶釵讚同:“說得太對了。邢、李他們三個才華沒全展,又是客人,琴兒、顰兒、雲兒搶了他們不少風頭。我們都不作,就讓他們三個作。”李紈提議:“綺兒不太會作詩,還是讓琴妹妹來吧。”寶釵隻能同意。她又提議:“就用‘紅梅花’三個字押韻,每人一首七言律詩:邢大妹妹寫‘紅’,李大妹妹寫‘梅’,琴兒寫‘花’。”李紈不同意:“放過寶玉我不甘心。”湘雲立刻想出題目:“讓他作‘訪妙玉乞紅梅’,這題目怎麽樣?”大家聽了都說:“太有趣了!”


    話音剛落,寶玉就樂嗬嗬地捧著一枝紅梅蹦進了屋。丫鬟們趕緊接過,塞進了花瓶裏。大夥兒都喊:“快來欣賞啊!”寶玉笑著調侃:“你們盡情欣賞吧,我可是費了不少心思才弄來的。”話音未落,探春又遞過來一杯熱騰騰的酒,丫鬟們忙不迭地接過,幫他拍掉身上的雪花。各個房間的丫鬟都送來了新衣裳,襲人還讓人送了件半舊的狐皮褂子。李紈讓人端來了一盤蒸好的大芋頭,還有兩盤朱桔、黃橙、橄欖等水果,讓人給襲人送去。湘雲跟寶玉聊起剛才的詩題,催他快點兒寫。寶玉說:“好姐姐妹妹們,讓我自己發揮吧,別限製我的韻腳了。”大家都說:“那你隨意發揮吧。”一邊聊,一邊賞著梅花。原來這枝梅花有兩尺高,旁邊還有一枝橫著長出來,大概有兩三尺長,小枝叉開,有的像盤旋的龍,有的像僵直的蚯蚓,有的筆直如筆,有的密集如林,花朵像胭脂一樣紅,香氣勝過蘭花,大家都讚歎不已。


    岫煙、李紋、寶琴這三位竟然都已經把詩給吟出來了,還都把各自的詩給寫了出來。大家就按照“紅”“梅”“花”這三個字的順序看起來,寫著:


    【賦得紅梅花】


    邢岫煙寫的:


    桃未芳菲杏未紅,衝寒先喜笑東風。


    魂飛庾嶺春難辨,霞隔羅浮夢未通。


    綠萼添妝融寶炬,縞仙扶醉跨殘虹。


    看來豈是尋常色,濃淡由他冰雪中。


    李紋寫的:


    白梅懶賦賦紅梅,逞豔先迎醉眼開。


    凍臉有痕皆是血,酸心無恨亦成灰。


    誤吞丹藥移真骨,偷下瑤池脫舊胎。


    江北江南春燦爛,寄言蜂蝶漫疑猜。


    寶琴寫的:


    疏是枝條豔是花,春妝兒女競奢華。


    閑庭曲檻無餘雪,流水空山有落霞。


    幽夢冷隨紅袖笛,遊仙香泛絛河槎。


    前身定是瑤台種,無複相疑色相差。


    大夥兒一看,都樂得不行,一個勁地誇獎,還都說最後那首詩更棒。寶玉瞧見寶琴年紀輕輕,才華又出眾;黛玉和湘雲倆人給她斟了點酒,一起祝賀寶琴。寶釵笑著調侃:“這三首詩各有各的精彩。你們倆平時總欺負我,現在又來欺負她了。”


    李紈好奇地問寶玉:“你想到什麽好東西了沒?”寶玉一臉急切:“我本來想好了的,但一看到這三首詩,嚇得分心了。給我點時間,我一定能想起來。”湘雲拿起個銅火箸,邊敲手爐邊笑著說:“我敲了哦,要是敲不好,你可要受罰的。”寶玉笑著回應:“我想到啦!”黛玉拿起筆,笑著說:“快說,我來寫。”湘雲敲了一下,笑著說:“一鼓作氣!”寶玉立刻接口:“想好啦,快寫!”大家聽他念道:


    酒未開樽句未裁,


    黛玉寫完,一邊搖頭一邊笑著說:“這標題太平淡了。”湘雲催促道:“快點兒寫啊!”寶玉也跟著道:


    尋春問臘到蓬萊。


    黛玉和湘雲都點著頭,咯咯笑著說:“現在有點意思啊。”寶玉緊接著又道:


    不求大士瓶中露,為乞孀娥檻外梅。


    黛玉寫完,輕輕搖頭,說:“也就一般。”湘雲又用手輕輕敲了一下。寶玉哈哈笑著說:


    入世冷挑紅雪去,離塵香割紫雲來。


    槎枒誰惜詩肩瘦,衣上猶沾佛院苔。


    黛玉剛寫完,湘雲她們正要發表評論,突然幾個丫鬟慌慌張張地跑進來喊:“老太太來了!”大家趕緊跑出去迎接,一邊笑著說:“老太太今天怎麽這麽高興啊!”話音剛落,就遠遠看到賈母裹著厚厚的大鬥篷,戴著灰鼠皮的暖兜,坐在小竹轎裏,撐著青色綢麵的油傘,鴛鴦、琥珀等五六個丫鬟每人打著一把傘,簇擁著轎子緩緩走來。李紈等人連忙迎上去。賈母讓人停下,說:“你們就站在那兒吧。”走到近前,賈母笑著說:“我偷偷地溜出來了,沒告訴你們太太和鳳丫頭。這麽大的雪,我坐轎子沒關係,可別讓她們踩著雪。”眾人連忙過去接鬥篷,攙扶著賈母,一邊答應著。


    賈母興衝衝地走進屋,一眼看到那梅花就樂了:“哎喲,這梅花真俊!你們這群小家夥會玩,我老太婆也不甘落後!”話音未落,李紈已經指揮下人把一張大狼皮褥子鋪在地上。賈母一坐下就樂哈哈地說:“你們繼續玩,繼續吃,別拘著我。我今兒個沒敢午睡,打了一會兒牌,突然想起你們,就跑來了。”李紈又捧了個手爐過來,探春則親手斟了杯暖酒給賈母。賈母喝了一口,問問:“那個盤子裏的啥玩意兒?”大家趕緊端過來,忙不迭地說:“糟鵪鶉。”賈母點點頭:“行,撕點腿兒來。”李紈立刻去洗手,親自撕了起來。賈母又吩咐:“你們繼續聊,我在旁邊聽著高興。李紈你也坐下,就像我沒來一樣,不然我可不保證不走哦。”


    大家這才依次坐下,李紈則挪到了最下邊。賈母好奇地問:“你們剛才玩什麽呢?”眾人答:“作詩。”賈母一拍手:“作詩好,不如來幾個燈謎,正月裏大家一起玩。”大家紛紛點頭。聊了一會兒,賈母突然說:“這地兒有點潮,別坐太久,別著涼了。四妹妹那兒暖和,我們去看看她的畫,說不定過年就能看到了。”眾人笑道:“哪那麽快,明年端午都不一定呢。”賈母誇張地說:“這可不行,她畫個畫兒比建這個園子還費勁啊!”


    大家就這麽聊著天,繼續坐在竹椅橋上,大夥兒跟著,逛過了藕香榭,然後鑽進了一條窄窄的夾道。兩邊都是那種橫跨街頭的門樓,裏外頭都鑲著石頭匾呢。而今是從西門進的,這門匾衝外頭刻著“穿雲”倆字,衝裏頭的那麵刻著“度月”倆字。


    大夥來到堂中,進了朝南的大門,賈母從轎子裏下來,惜春已經等在門口了。穿過遊廊,就是惜春的房間,門簷下掛著“暖香塢”的牌子,幾個仆人早就掀開了猩紅色的氈簾,暖洋洋的空氣撲麵而來。大夥兒進了屋,賈母也不急著坐下,直接問惜春:“畫兒畫到哪兒啦?”惜春笑著回答:“天氣太冷,顏料都凍得硬邦邦的,畫出來不好看,我就先收起來了。”賈母一聽,樂了:“我過年就想要了,你可別偷懶,趕緊拿出來繼續畫。”話音還沒落,鳳姐就穿著件紫色絨衣,樂顛顛地跑來了,嘴裏還說著:“奶奶您也不說一聲,就自己跑來了,讓我好找!”


    賈母一見她,心裏別提多高興了:“我生怕你凍著,才不讓下人告訴你。你這個小機靈鬼,到底還是找到了我。不過,孝順也不是這麽個孝敬法。”鳳姐笑眯眯地說:“我哪是孝順啊?我是因為到了奶奶那兒,發現靜悄悄的,一問小丫頭們,她們還不肯告訴我您在園子裏。我正納悶呢,突然又來了倆尼姑。我這心裏才亮堂了,肯定是有事來求奶奶。我趕緊一問,果不其然。我就把年例給了她們。現在奶奶的債主都走了,不用躲躲藏藏了。我備好了鮮嫩的野雞,咱們去吃晚飯吧,再晚野雞就該老了。”


    她一直說,大家就跟著笑。鳳姐兒也不等賈母開口,直接讓人把轎子抬過來。賈母笑著拉起鳳姐兒的手,又坐回了轎子裏,帶著大家一起說說笑笑地出了夾道東門。四處一看,到處都是雪白的世界,突然發現寶琴穿著那件毛茸茸的皮衣,站在山坡後麵等著,後麵跟著一個丫鬟,懷裏抱著一瓶紅梅。大家都笑著說:“難怪剛才少了兩個人,原來他們在這裏賞梅花呢!”賈母高興地笑著說:“你們看,雪坡上的寶琴,穿著那件衣服,背後還有梅花,像不像什麽?”大家都笑著說:“就像老太太屋裏掛的那幅仇十洲的《豔雪圖》。”賈母搖頭笑著說:“那畫裏的衣服哪有這件好看,人也沒這麽漂亮。”話還沒說完,就看到寶琴後麵又出來一個穿大紅猩猩氈的人。賈母問:“那是哪個女孩兒?”大家都笑著說:“我們都在這裏,那是寶玉。”賈母笑著說:“我這眼睛真是越來越花了。”說著話,他們已經走到跟前,可不是寶玉和寶琴兩個人。寶玉笑著對寶釵、黛玉他們說:“我剛去了櫳翠庵,妙玉竟然給每個人都送了一枝梅花,我已經讓人送過去了。”大家都笑著說:“謝謝你這麽費心。”


    邊聊邊走,轉眼就出了園門,進了賈母的房間。吃完飯大家又樂嗬了一陣,突然薛姨媽也來了,說:“哎呀,這場大雪,我一天都沒過來看望老太太。今天老太太心情不好嗎?應該出去賞雪才對啊。”賈母笑著說:“我哪有心情不好!我剛才還去找她們姐妹玩了一會兒呢。”薛姨媽笑著說:“我昨晚本來想今天要跟咱們姨太太借一天園子,擺上兩桌家常酒,請老太太賞雪的;但見老太太早點休息了,我聽寶兒說‘老太太心裏不大痛快。’所以現在也不敢打擾了。早知道這樣,我早就該請了。”賈母笑著說:“這才十月份,是今年的第一場雪,以後下雪的日子多的是,姨太太破費還不著急。”薛姨媽笑著說:“那敢情好,我這孝心可算送到家了。”鳳姐兒笑著說:“姨媽您忘了!現在就稱五十兩銀子給我,我收著,一 下雪我就準備酒席。姨媽您就別操心了,也別忘了這事兒。”


    賈母哈哈笑著說:“行啊,就這麽定了,姨太太給他五十兩銀子存著。咱們倆一人分二十五兩,等到下雪那天,我裝作心裏不舒服,就混過去了。姨太太也省心,我和鳳姐還能撈點實惠。”鳳姐一拍手,笑著說:“太棒了!這招兒跟我想的簡直一毛一樣。”大家全都笑了起來。賈母笑得直樂:“呸!臉皮真厚,順著杆子就往上爬!你不說:姨太太是客人,在我們家受委屈了,咱們應該請姨太太才是,哪有讓姨太太破費的道理?不這麽說,還有臉先要五十兩銀子,真不害臊。”鳳姐笑著接話:“我們老祖宗眼力就是好,試試姨媽的意思:要是鬆口,就拿出五十兩來,跟我分;現在看樣子不行了,就反過來拿我當擋箭牌,說出這些冠冕堂皇的話。現在我都不跟姨媽要銀子了,我幹脆替姨媽出銀子,擺酒請老太太吃,我再封五十兩孝敬老祖宗,算是罰我多管閑事,這樣行不行?”話還沒說完,大家已經笑得滾作一團了。


    賈母一提寶琴雪地裏摘梅花那事兒,直誇比畫兒上還美;還詳細問了寶琴的生辰八字和家庭情況。薛姨媽心裏明白,賈母這是想給寶琴找對象呢。薛姨媽也覺得不錯,但寶琴已經和梅家定了親,賈母又沒明說,她也不敢隨便答應,就半遮半掩地跟賈母說:“這孩子真是不幸,他爹前年就走了。他從小跟著他爹走南闖北,四處遊玩,他爹喜歡玩樂,各地做買賣,一家子一年換個地方,所以走遍了半個中國。那年在這兒,就把他許給了梅翰林的兒子,沒想到第二年他爹就去世了。現在他娘又得了痰症。”鳳姐兒一聽,急忙跺腳歎氣:“真不湊巧!我正想給人做媒,人家都已經訂親了!”賈母笑著問:“你想給誰說媒啊?”鳳姐兒笑眯眯地說:“老祖宗別管,我心裏有數,他們倆天生一對。現在人家都有了,說也沒用,不說也罷。”賈母也明白鳳姐兒的意思,聽說已經訂親,也就沒再提。大家又聊了一會兒才散。那一夜,啥也沒發生。


    第二天雪停了,天空晴朗。吃完飯,賈母又對惜春說:“不管天氣冷熱,你都得畫畫;要是趕到年底實在畫不完,那就算了。最重要的是把昨天琴兒和丫頭、梅花的模樣,一筆不差地趕緊畫上去。”惜春雖然覺得有點難,但還是答應了。大家紛紛圍過來,想看惜春怎麽畫。惜春卻隻是發愣。李紈笑著對大家說:“讓她自己慢慢想,咱們先聊聊天。昨天老太太不是讓做燈謎嗎?我回家後和綺兒、紋兒都睡不著,就編了兩個《四書》的燈謎。他們倆也各編了兩個。”大家聽了都笑著說:“這主意不錯,快說說,我們猜猜看。”李紈笑著說:“‘觀音未有世家傳’,猜《四書》裏的一句話。”湘雲立刻接上說:“‘在止於至善’。”寶釵笑著提醒:“你先想想‘世家傳’這三個字的意思再猜。”李紈笑著說:“再想想看。”


    黛玉笑著說:“讓我猜猜看,是不是‘雖善無征’?”大家聽了一片笑聲:“沒錯,就是這句!”李紈接著來了一句:“‘‘一池青草草何名’?”湘雲趕緊接話:“這還用說,肯定是‘蒲草啊’,還能有別的嗎?”李紈笑著誇她:“你這猜的挺厲害啊。紋兒那是個謎語,‘水向石邊流出冷’,猜一個古人名。”探春笑著問:“是不是山濤?”李紈點頭:“沒錯。”然後她又出一個謎:“綺兒的謎是‘螢’字,猜一個字。”大家研究了半天,寶琴突然悟出來:“這個謎意思挺深奧,不知道是不是花草的‘花’?”李綺開心地說:“沒錯,就是它!”大家不解:“螢和花有什麽關係?”黛玉笑著解釋:“這厲害了,螢本來不就是草變來的嗎?”眾人聽後都恍然大悟,笑著說:“厲害!”寶釵說:“這些謎雖然好,但可能不符合老太太的口味。咱們不如來點簡單易懂的,大家好歹都能樂一樂。”大家都同意:“對,咱們也來點簡單點的。”湘雲想了一會兒,笑著說:“我編了個《點絛唇》,真是挺俗的,你們來猜猜看。”說著就開始念起來。


    溪壑分離,紅塵遊戲,真何趣?名利猶虛,後事終難繼。


    大家都是一頭霧水,想了老半天,有的人說是和尚,有的人說是道士,還有的說是玩偶戲的人。寶玉笑得前仰後合:“你們都猜錯了,我猜是隻調皮的猴子。”湘雲也樂了:“對啊,就是那個!”大家又問:“前麵的都挺有意思,最後一句怎麽解釋呢?”湘雲眨眨眼:“那個猴子啊,尾巴還被砍掉了呢!”眾人一聽,全都笑得不行,說:“這家夥出的謎語也是夠刁鑽古怪的。”


    李紈說:“哎,昨天姨媽提起你琴妹妹,說你見多識廣,走過的路也比別人多,你應該編幾個謎語讓大家猜猜看呀。再說你作詩也那麽棒,怎麽不編幾個給我們玩玩?”寶琴聽後,笑著點了點頭,就開始認真思考起來。寶釵也來了精神,念出一個謎語:


    鏤檀鐫梓一層層,豈係良工堆砌成?


    雖是半天風雨過,何曾聞得梵鈴聲?


    大夥兒都在那兒猜謎語的時候,寶玉也沒閑著,他也有自己的一個謎,就念了出來:


    天上人間兩渺茫,琅玕節過謹提防。


    鸞音鶴信須凝睇,好把唏噓答上蒼。


    黛玉也想到了一個,說道:


    騤駬何勞縛紫繩?馳城逐塹勢猙獰。


    主人指示風雲動,鼇背三山獨立名。


    探春正準備念呢,寶琴就蹦過來了,笑著說:“我小時候走過的地方多了去了,古跡堆成山。今兒個我也湊熱鬧,挑了十個古跡,寫了十首‘懷古詩’。雖然我的詩可能不那麽高雅,但裏麵裝的全是對往昔的懷念,還藏著十樣俗物呢。姐姐們快來猜猜看!”大家一聽,都興奮地說:“這主意不錯,趕緊寫下來讓我們開開眼。”想知道後事如何,咱們下回接著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白話版紅樓夢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球小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球小果並收藏白話版紅樓夢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