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朝,秦衍一身明黃朝服,眉宇舒展,目光溫潤而明亮,嘴角微微上揚,平日裏那份威嚴冷峻的氣息似乎被一股難以掩飾的喜悅所取代。他的目光掃過百官,眼中沒有了平日的冷厲和壓迫感,反而多了一絲寬容與溫和。


    陛下今天的心情很好,這是文武百官一致的想法。


    當大臣們向他奏事時,秦衍時不時微微點頭,甚至偶爾輕笑。每當有人奏報完畢,他都會稍稍停頓片刻,仿佛在認真傾聽對方的每一個字,隨後才溫聲提出自己的意見,連聲音也透著一股輕鬆愉悅。


    陛下今天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文武百官在心中肯定。


    當幾位大臣試探著提出幾項平日裏容易引發爭議的議案時,他們的心裏其實七上八下,小心翼翼地等待陛下的反應,生怕遭到陛下一頓訓斥。別看陛下看上去冷漠寡言,實際上卻是個毒舌,能罵的人恨不得撞柱而死。


    然而,陛下卻顯得格外寬容,沒有立即反駁或斥責,反而溫和地提出修改意見,並讓他們再做進一步調整。這一舉動讓那些大臣感到驚訝,甚至有些受寵若驚。


    要說文武百官最關心的事是什麽,自然是陛下的子嗣問題,特別是在昨天晉王和顧氏姐妹的醜事曝光後,他們內心的憂慮更是如滔滔江水般難以遏製。晉王那副不修私德還頤指氣使的樣子,實在讓他們感到厭惡與不安。要讓他們未來輔佐這樣的人,他們心裏何止是嫌棄,簡直就是惶恐!


    陛下剛登基那會兒,他們不止一次提議讓陛下選秀廣開後宮,然而,每次當這類提議一出口,陛下那冷冷的一句“你們是不是想讓朕早點死?”都會令他們如墮冰窖,嚇得噤若寒蟬。久而久之,這件事便成了禁忌話題,再無人敢提起。


    但陛下今天心情這麽好,這麽好說話,大臣們不禁心生一絲希冀,想著是不是可以趁此機會,再次提起子嗣的問題。


    此時,大殿內一片靜謐。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中交換眼神,最終將期待的目光集中到丞相和鎮國公的身上。誰讓他們一個是文官之首,一個是武官之首呢?


    丞相早已暗中站隊晉王,兩個女兒即將嫁入晉王府,他心裏自然不希望皇上有子嗣。畢竟,一旦陛下有了繼承人,晉王的地位便岌岌可危。於是,盡管感受到了其他大臣的暗示,丞相依舊低垂著眼簾,仿佛全然未覺,嘴唇緊抿,緘口不言。


    反觀鎮國公,他的立場則完全相反。不論是出於對陛下的感激,還是因為對晉王的厭惡,他都真心希望陛下能夠擁有自己的子嗣。隻有這樣,皇位才會真正穩固,而晉王那等品行不端之人,也將永無染指皇位的機會。


    思慮片刻,鎮國公挺直了腰板,義不容辭地站出來,聲音洪亮而堅定:“臣有事啟奏。”


    殿內眾臣頓時屏息凝神,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鎮國公身上。


    丞相聞言微微蹙眉,卻依舊不動聲色。


    晉王?晉王大概是因為昨天的事覺得沒臉見人,今天以身體不適為由告假了。


    秦衍目光溫和地看向鎮國公,嘴角帶著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臣奏請陛下,早日選定皇後,廣開後嗣,鞏固國本。”鎮國公的話擲地有聲,堂堂正正地道出了百官心中的期望。


    大殿內頓時靜默無聲,眾臣屏息等待著陛下的反應。


    秦衍聽完後,眉頭微不可察地一揚。隨後,他緩緩地起身,目光環視大殿,仿佛在思索著什麽,眾人都屏住了呼吸。緊接著,他竟露出一抹難以察覺的微笑,輕輕點頭:“鎮國公言之有理,朕已思量許久,朕確實應該立後了。”


    秦衍的目光輕輕一轉,落在身旁的趙德海身上。


    趙德海立刻領會,快步上前,從袖中取出一卷早已準備好的聖旨,恭敬地展開:“眾卿聽旨。”


    眾臣連忙跪地,心裏暗自吃驚,原來陛下早有準備。


    趙德海一字一句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鎮國公嫡女蘇氏妙妙德才兼備,誕鍾粹美,含章秀出,風華無雙,卓爾不群,人品貴重。朕自初見之時,心神皆為所係,朝夕相思,難以自拔,朕雖為君,然於卿前,唯願傾心相待,願卿與朕並肩共擔天下之重,同行共賞歲月之美。今封鎮國公嫡女蘇妙妙為皇後,與朕共掌天下,朕心獨鍾,永生永世,唯此一人。”


    隨著趙德海的聲音落下,大殿內一片寂靜。


    原以為隻是尋常的封後之舉,卻沒想到聖旨中字字句句都飽含深情,陛下簡直是要把全天下所有的溢美之詞都用到鎮國公嫡女蘇妙妙身上,字裏行間透露出陛下對蘇妙妙的傾心與珍重,而“朕心獨鍾,永生永世,唯此一人”的承諾,更是讓眾臣們不由得心頭一震。


    這哪裏是聖旨嗎?簡直是情書。沒想到素來威嚴冷峻的陛下竟然是個情種,眾大臣心情挺複雜的。


    但整體來說,文武百官的心情還是歡喜的。畢竟陛下終於要娶妻了,子嗣的事也就算是有了希望。至於後宮中隻有皇後一人,他們並不在意。對於一個病弱的皇帝來說,妃嬪多了反而累贅,他們隻是盼著陛下有子嗣,並不是盼著陛下早死。


    顯然,這些年來,秦衍對外展現的病弱形象是十分成功的,即使在此刻,大臣們依然未曾察覺到他的真正心思。


    大殿上唯二不高興的大概就丞相和鎮國公兩人。


    丞相自不必說,蘇弘毅現在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嘴巴子,讓你提立後,現在把寶貝女兒賠進去了!


    昨天他還堅定地安慰夫人,拍著胸脯保證陛下絕不會看上自家女兒,沒想到今天就打臉了,夫人是對的,陛下早就對妙妙有企圖。


    他眼底滿是憂慮,和妻子一樣,他同樣不想女兒嫁進皇家,隻要不嫁到皇家,妙妙嫁給誰,他都能保證她不會被欺負,唯有皇家,即便是身為鎮國公,他也無能為力。皇上現在在聖旨裏表現得深情似海,但帝王的真心真的能相信嗎?


    他現在特別後悔站出來提議皇上立後之事,誰能想到這事竟然落到自己女兒身上。


    “欽天監盡快將最近的吉日測出來,禮部開始著手準備帝後大婚事宜。”秦衍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臣等遵旨。”大臣們紛紛領命。


    早朝結束後,眾臣正準備上前向鎮國公道賀,趙德海卻恭敬地走到蘇弘毅麵前,微微彎腰說道:“鎮國公,陛下有請,請您移步禦書房。”


    蘇弘毅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起伏的情緒,點了點頭,隨趙德海前往禦書房。


    蘇弘毅剛踏入禦書房內,正準備行禮,卻被秦衍緩緩抬手製止了:“嶽父不用多禮。”


    聽到“嶽父”兩個字,蘇弘毅眉心一跳,一時不知如何反應。


    他想要請皇上收回成名,但也知道皇上已經當著文武百官的麵下了旨,這事兒就沒有回轉的餘地,君無戲言可不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若是他非要抗旨,惹惱了皇上,到時反而會將妙妙推向更加艱難的境地。


    他心中的憂慮盡數被秦衍看在眼裏,他站起身,從桌案後拿出一份早已準備好的聖旨,緩緩走到蘇弘毅麵前。


    他的動作溫和而從容,沒有半點帝王的高高在上,反而更像一個尋常的晚輩,目光中流露出幾分對他的尊敬,他輕聲開口:“嶽父,我知道你的憂慮與不安。你們疼愛妙妙,心中自然擔憂,我理解。”


    他說得極其真誠,甚至都沒有自稱“朕”,此刻的他,隻是一個想要求娶心上人的普通男人。


    蘇弘毅雖然心情複雜,但不得不承認,陛下此刻的態度並非虛偽,而是發自內心。


    秦衍繼續說道:“我知道,無論我說什麽,你們可能都難以真正安心。”


    說到這裏,他緩緩地展開手上的聖旨:“這是我給妙妙準備的一道蓋好玉璽的空白聖旨。將來,若有一日我對妙妙變心,或是她在宮中受了委屈,隻要她拿出這道聖旨,便可自行出宮,回到蘇家,無人敢阻攔。”


    他和妙妙之間當然不會發生這種事,但蘇家人對妙妙好,而妙妙在意蘇家人,所以秦衍願意做一些事讓蘇家人安心。


    蘇弘毅聽到這裏,內心猛然一震。他目不轉睛地看著秦衍手中的那道聖旨,心中翻湧著複雜的情感。一方麵,他感動於秦衍的體貼與誠意,另一方麵,也感到難以置信:這樣的聖旨是能隨便拿出來的嗎?陛下就不怕他們利用這聖旨做什麽大逆不道的事?


    秦衍似是知道他的想法,眼睛透過禦書房的大門,看向遠處,而他看得那個方向正是鎮國公府的位置,妙妙就在那裏。


    “妙妙是我的珍寶,在我心中,她比江山更重要。”


    蘇弘毅心情更複雜了,陛下都做到這個份上了,他若是還懷疑陛下對妙妙的真心,未免太踐踏陛下的心意了,但陛下是不是太戀愛腦了,他現在甚至慶幸自己把女兒教育得不錯,否則陛下真的很有可能成為一個昏君。


    因為秦衍的戀愛腦,蘇弘毅是徹底放下心來,蘇弘毅從禦書房出來後,心情變得輕鬆愉快,那些原本壓在心頭的沉重憂慮,現在都化作了一抹笑意,掛在了他的臉上。


    於此同時,這道封後聖旨很快就在京中傳開。


    有人感歎陛下的深情,有人羨慕蘇妙妙能嫁個位高權重又深情專一的皇帝,更多的人則是好奇蘇小姐到底有多麽傾國傾城,才能讓陛下許下‘永生永世,唯此一人”的承諾。


    蘇弘毅回到府中,將禦書房中與皇上的對話細細講述給妻子陳雅寧和兒子蘇景珩聽。隨著他的話音落下,兩人眉宇間的憂慮一掃而空。


    陳雅寧一直緊握的手緩緩鬆開,臉上的擔憂逐漸被安心的笑容取代。“陛下竟然會給妙妙準備那樣的聖旨,真是萬萬沒想到。”她聲音中帶著些許感歎和欣慰,“看樣子,陛下對妙妙真是用心至極。”


    蘇景珩鬆了一口氣的同時,忍不住盯著蘇妙妙的臉看,眼神中帶著好奇與探究。


    蘇妙妙被他看得發毛,忍不住問道:“大哥,你怎麽這麽看我?”


    蘇景珩尷尬地撓了撓頭:“妙妙,你在我這個做哥哥的眼裏肯定是最可愛的,但平心而論,你雖然長得漂亮,但也沒有到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地步,我就好奇陛下為什麽對你這麽癡迷?”


    蘇妙妙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可真是親哥。


    陳雅寧瞪了他一眼:“怎麽能這麽說你妹妹。”


    她轉頭看向蘇妙妙,安慰道:“別聽你哥的,我們妙妙最漂亮了。”隨即他話鋒一轉,問道:“妙妙,你跟娘說說,你是不是以前就和陛下認識?你救過陛下?”


    蘇妙妙無奈地看了她娘一眼:“娘,連你也覺得我單靠容貌不能讓陛下對我癡迷?”


    陳雅寧:“妙妙,娘雖然教過你姑娘家要有自信,但也不能太過自信了,那就成了沒有自知之明了。”


    蘇妙妙故作生氣道:“昨天你們還叫人家心肝寶貝,今天就嫌棄我不漂亮了,你們是不是不疼我了?”


    蘇弘毅見此情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妙妙,你可是我們蘇家的寶貝,陛下眼光好得很,這點不用質疑。”


    陳雅寧滿眼寵溺地看著活潑的女兒,哄道:“對,我們妙妙不僅長得漂亮,還人品貴重,這可是陛下親自認證的。”


    蘇弘毅讚同地點頭:“對,這說明陛下不是個膚淺的人,嫁給這樣的人才能放心,要是隻看重容貌的,誰能保證以後不會出現更漂亮的。”


    蘇妙妙再次對她大哥翻了個白眼:“大哥,我覺得你可以選擇不說話。”這不是還是說她不漂亮嗎?


    “哈哈哈哈。”鎮國公夫妻看兄妹倆鬥嘴,忍不住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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