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命方期率軍先行折返複命,他則帶著子青,與李敢一同回焦陽縣。


    一路上,子青都被他包裹在披風之中,緊緊地靠著他。生怕她的傷腿在劇烈顛簸中吃疼,他盡可能地騎得很慢,慢得玄馬都極不耐煩。


    畢竟是在馬背上,再慢也仍舊是起起伏伏,子青始終一聲不吭,唯有時而因為疼痛而繃緊的身體泄露出她在忍耐。霍去病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體的每一下緊繃,仿佛連接到他身體深處的某部分,哪怕是最纖細的痛楚也令他感同身受。


    李敢靜靜地行在一旁,同樣策韁慢行。因為被霍去病的披風裹住,他看不見子青的麵容,卻辨得出她蜷在將軍的懷中……


    像阿原這般倔強的人,極少能看見她會對某人如此依賴。


    也許是因為受傷?李敢自欺欺人地想,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阿原受傷以來,在他和阿曼麵前,又何嚐表露過一絲依賴。


    霍去病一路都沉默著,盡管子青始終未應承隨他往長安,然而他很堅定——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讓她離開自己。


    到達焦陽鎮後,暫歇在李敢姑父的老宅內,簡單地用過些飯食,霍去病便命人去煎一碗安神湯。


    “喝了安神湯,你在馬車上好好睡上一覺。”他朝子青道,輕輕攏了下她鬢邊的發絲,不滿道,“看你的樣子就知道,這些天都沒怎麽睡過,還硬撐著。”


    讓她上馬車,自然是要帶她回長安,子青心裏清楚得很,低頭深吸口氣,複抬頭望著將軍道:“將軍,我真的不想去長安。”


    霍去病看著她,半晌不語,忽得欺近過來,毫無預兆地吻住她。


    像思念、像懲罰、又像是索求。


    溫暖的氣息在彼此唇舌間交纏,縈繞。


    得知她是女子之後,他的吻似乎更加難以自持,深入、再深入地掠奪著她所有的甘美。


    在他氣息的圍繞下,子青身子不由自主綿軟無力,輕輕喘息著……


    “不許離開我。”霍去病在她耳邊低喃道,“明白麽?”


    “但是……”子青勉強自己鎮定心神,輕輕推開他,仍舊是搖頭,“我在長安城中一無是處,那裏不是我應該待的地方。”


    眼前的少女,即使傷痕累累,即使喘息未定,卻還是如此頑固。霍去病惱怒地盯著她,皺眉問道:“僅僅是為了這個緣故麽?”


    被將軍這麽一問,她的腦海中浮現出將軍母親衛少兒的麵容,子青很清楚衛少兒心中所想。她不得不承認,也許衛少兒的態度,也是自己想避開長安的緣由之一。


    一個母親對兒子的殷殷期盼,無可厚非,她想。


    霍去病微眯起眼:“因為我娘麽?”


    “不是。”子青忙搖頭,“夫人待我們很客氣,得知我們要走,還特地送了錢兩,借了馬車給我們用。”


    “可她把你留給我的信牘藏了起來。”霍去病淡淡道,“她是我娘,你根本不用告訴我,我就能知道她是怎樣待你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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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將軍既然如此說,子青隻得不說話,沉默地低著頭。


    他歎了口氣道:“此番河西受降,我走得太急,考慮不周,讓你受委屈了。”


    “沒有……”子青抬頭,急切道,“我哪有受什麽委屈,將軍你千萬莫要多想。我在將軍府上,又吃又住,走時拿了錢兩,還有馬車載送,何嚐受過委屈。”


    霍去病沉吟片刻,慢吞吞道:“說得也是,既然如此,你吃我府上的,住我府上的,拿了我府上的錢兩,還用了我府上的馬車。怎得現下不僅不思回報,還要我來求著你?!”


    子青一愣,她向來口拙,不善與人爭辯,更不用說遇上霍去病,當下便被他指責地啞口無言。


    外間有人敲門,恭敬道:“霍將軍,安神湯已經煎好了。”


    霍去病起身至門口,開門接過藥碗,也不讓旁人進屋來,徑直把門又給關上。


    “喝吧。”


    他吹了吹,將藥碗往子青麵前一遞,熱氣嫋嫋,口氣隨意而平和,似乎料定她不會再拒絕。


    子青接過藥碗,因湯藥仍燙,隻得小口小口抿著。


    “我對你娘說過,不會再回去的。”還喝不到一半,她抬頭為難地望著他。


    霍去病盯了她一眼,湊過去又替她吹了吹湯藥,半埋怨半歎息道:“你還答應過我,會等我回去再走呢。”


    子青自知理虧,隻得低頭接著喝湯藥。


    剛將整碗安神湯喝碗,外間又有人敲門,是李敢的聲音:“阿原,我給你拿來一套衣袍,你且換一換吧。”


    子青身上所穿的衣袍,經過這些日子的車馬勞頓,又在亭隧經曆鏖戰,滿是塵土汙血,早已髒汙不堪,確也是該換一身了。隻是她隨身所帶包裹中還有衣物,不解為何李敢還要再為她置一套衣袍。


    直到李敢進來,看見他手中的衣物,淡淡青色,上麵零星寒梅點綴,子青這才明白,他所拿來的是一套女子衣物。


    “記得琴姨常說你,女兒家便該有個女兒家的模樣。”李敢微微笑道,“若她瞧你現下這般模樣,又該叨叨上幾遍了。”


    子青澀然一笑。


    “眼下你不在軍中,也犯不上再瞞著我……”霍去病饒有興趣地打量著那套衣袍,“你可方便,要不我替你換?”


    子青的臉唰一下就紅了:“不、不用,我自己可以。”


    李敢慍怒瞪了眼霍去病,朝子青柔聲道:“你當心點,我就在門口,有事就喚。”說罷,推著霍去病同出去,然後將門妥當掩起。


    “你對她究竟是何心思?”


    在確定屋內人聽不見的地方停下腳步,李敢壓低了聲音肅容問霍去病。自在亭隧遇上他,他便一直與子青寸步不離,好不容易有這點機會,李敢問得急切。


    霍去病瞥了眼屋子,轉而望向李敢,神色中有幾分傲然,似乎根本不屑回答李敢的問題。


    李敢深吸口氣,直麵道:“以霍將軍今時今日的地位,要找什麽樣的姑娘,我自然不敢幹涉。對阿原,也許將軍是圖一時新鮮,覺得她……”


    話未說完,即被霍去病打斷,他淡淡道:“難道她是件玩物,可以任我玩弄於股掌之上?你說這話,折辱了我並不算什麽,但折辱了青兒,我便不答應。”


    “你為何要她隨你回長安?”李敢又問,“她在長安城中舉目無親,無依無靠……”


    “她有我!”霍去病沉聲答道,眉峰顰起,“隻要她在我身邊,萬事都有我能護她周全。她若不在我身邊,我根本不敢去想……她、她究竟又會遇上什麽。”


    看著霍去病的神情,李敢怔了怔,才道:“即便阿原願意,你這樣不明不白地把她留在身邊,終是對她不公。”


    “我會娶她。”霍去病平靜道。


    李敢背脊一僵,冷笑道:“納作侍妾麽?阿原未必願意。”


    霍去病複望了一眼屋子,道:“我擔心的是,以她的性情,便是將軍夫人,她也是唯恐避之不及。”


    說罷,他長歎口氣,不欲再與李敢談下去,走回屋門旁。


    “青兒,換好了麽?”


    聽見屋裏頭應了一聲,他便推門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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