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著兩匹馬,子青立在一旁看著這兄弟兩人,眉目間確是有相似之處,但將軍大概是更像他娘親,五官清雋,霍光則濃眉大眼,相較之下,稍嫌粗糲。


    霍光的目光落在霍去病腰間佩劍上,劍鞘上瑞雲伏虎,鑄功精細,一看便知不是市集所賣的尋常刀劍。


    循著他的目光看去,霍去病微微笑問道:“怎麽,喜歡這劍?”


    霍光連忙搖頭,硬是收回目光,不肯流露出羨慕之意。


    倒是有幾分骨氣,霍去病對他又多了幾分喜愛,便故意笑道:“本來我與小哥投緣,便是送給你也無妨,可你年紀太小,又豈會用刀劍。”


    “我怎得不會用,便是弓箭我也會用。”正是年少輕狂時,霍光豈容被人小覷。


    霍去病故作不信,挑眉道:“你才多大,怎麽可能還會弓箭?!小哥莫說狂語。”


    “不騙你們,”霍光被激,急道,“你們在這裏等著,我去拿弓箭,射與你看。”說罷返身便跑,一溜煙轉過街角便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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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必是回家去取,將軍,我們不過去麽?”


    本以為霍去病此番前來平陽縣是來拜見爹爹的,此時瞧他並未跟上霍光,子青不由詫異。


    明明知道父親就在不遠處,霍去病卻有些躊躇起來,思量著此時便是見了也不知該說些什麽,難不成就進去叩個頭,如此突兀,又會不會驚著霍家?


    “將軍……”子青探詢地喚了一聲。


    霍去病回過神來,喟然歎道:“我怕這般冒然前往會驚著他們。”


    “也是,該提前下個帖子才是。”子青同歎道,雖說是兒子來拜見父親,但兩人在官階上天差地別,將軍如此冒然進去,定會讓霍府上下手忙腳亂。


    “罷了,還是下次再說吧,回去讓趙破奴先送些禮品過來穩妥。”霍去病道。


    總覺得霍去病語氣中帶著些許如釋重負,子青偷瞥了眼霍去病表情,雖然很快便收回目光,但仍是被他發覺了。


    “看我作甚?”他挑眉。


    子青微笑道:“怪道常言說近鄉情怯,原來將軍也會如此。”


    霍去病哼了一聲:“笑話,本將軍麵對數萬敵軍都未曾膽怯過,此時又怎麽會有怯意。”


    子青也不與他爭辯,隻垂目含笑不語,冷不丁被將軍揪住了耳朵。


    “怎得不說話了?”霍去病倒反過來逗弄她,揪著便不鬆手。


    “將軍說不是便不是,卑職無話可說。”


    子青忙道,急著躲開,先將自己耳朵救下來是要緊事。


    “當真無話可說?”


    “當真,自然當真。”


    好不容易待霍去病鬆了手,子青揉著耳根子,又燒又燙,不用看也知道定是紅了一大片。


    “怎得又紅了?”霍去病似覺得好玩,笑道,“此番我可輕得很。”


    子青也不知該做何解釋。


    “過來讓我瞧瞧。”


    霍去病還未說罷,便將她的頭扳了過來,瞧耳根子處,自然而然地低頭替她吹了吹……隻這一吹,氣息縈繞在耳畔脖頸處,子青隻覺得身上一陣酥軟,前所未有怪異之極,慌忙躲開來。


    幸而此時不遠處霍光舉著張小木弓快步跑過來,霍去病方才未再逗她,轉了身去看霍光。


    “瞧!這是我的弓,我能用它射中十步遠的樹。”霍光朝霍去病得意道,“你若不信,我現在就可以射給你看。”


    霍去病興致勃勃地擇了一株樹,朝霍光打了個手勢。


    霍光擺了個有模有樣的姿勢,雙腿站定,看得出是經人指導過,非是自己亂來的野路子。他搭上箭,又憋足了氣力拉開弓,嗖的一聲,小羽箭飛出去,果然射在霍去病所指定的那株樹的樹幹上。


    擊了下掌算是讚歎,霍去病轉頭去問子青:“你在他這年紀時,比他如何?”


    子青笑了笑道:“不及。”


    霍去倒知子青謙遜,定不是實話,多睇了她一眼,便朝霍光走過去,道:“你的背挺得再直些,便是二十步也不在話下。”


    說著,已行至霍光身畔,取了箭替他搭在弓上,一手頂在他腰處,一手把住握弓的手,待弓似滿月,輕聲道:“放!”


    箭離弦激射而出,射中稍遠處一株老樹樹幹,約二十步遠。


    霍光提著弓箭跑到樹幹前端詳,整個箭尖都沒入,費了好大勁都沒□□,轉身朝霍去病興奮地嚷嚷道:“拔不出,怎麽辦?”


    霍去病雙手抱胸而笑,隻朝子青努了努下巴,子青便快步過去替霍光將羽箭拔出。


    “怎得你一扶著我後腰,射出的箭差別這麽大。”霍光朝霍去病連蹦帶跳奔過去。


    “那當然,姿勢擺得正,才能將氣力用到一處。”


    霍去病拎提著他的小弓,端詳片刻,溫顏笑道:“這弓還是小了些,像你這般大,可以用大些的弓,才能練出臂力來。


    說到此事,霍光不免有些懊惱:“我跟爹爹說過幾次,可爹爹總說我還小,連騎馬也不讓我學。他就知道讓我老老實實呆在家裏頭……”


    聽著弟弟的抱怨,霍去病感覺地出父親霍仲襦應是個本分老實,且不願惹事的人,想來當年他與母親之間的事情,也許就是他這輩子最出格的事情了。若當年他當真娶了母親,將自己養在膝下,以他的教導,大概也不會有今時今日的驃騎將軍了吧。


    所謂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應該就是如此這般,究竟是福是禍,誰又說得清呢?


    想到此處,霍去病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風輕雲淡,此事在他心中便已再無芥蒂。


    “長大後想做什麽?”霍去病彎下腰,將小弓複還給霍光,“文官還是武官?”


    “自然是武官!”霍光眼睛亮道,“就像咱們漢朝驃騎將軍那樣!將那些個匈奴人打得大敗。你知道麽,他也是霍姓!要是能叫我看見他一次,那就好了。”


    再想不到,自己居然是弟弟心向往之的人,霍去病愕然片刻,轉而低低笑開。


    子青聞言,垂了頭抿嘴而笑。


    “天色不早,小哥你快些回去吧。”霍去病伸手拍拍弟弟肩膀,含笑道,“我想……將來有一日,你會見著他的。”


    “那是自然,等我去長安,就能見著他了。”


    霍光想得極簡單,驃騎將軍就住在長安,自己去了長安自然就能見著他。


    “對。”


    霍去病笑了笑,看著弟弟跑開,便跟上前幾步,直到街拐角處,瞧見霍光跑向的人家門口正立一位中年人,白麵長須,石青長袍。


    那中年人似薄責了霍光幾句,這才放孩子進了門,自己也隨後進去,將半舊斑駁的紅漆大門掩上。


    夕陽西下,重門深閉。


    霍去病靜靜立了一會兒方才轉身,這才看見那少年也靜靜立在夕陽之下,橘色餘暉落在他身上,暖意濃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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