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二年,早春,漢朝驃騎將軍霍去病率一萬人馬渡過黃河,出征漠南。


    相較長安而言,漠南的春天要稍遲一些,雪還未融盡。馬蹄踏處,雪化為水,劈裏啪啦地濺開。


    出征的每名士卒皆帶著兩匹、或者三匹駿馬,為了讓馬兒保持有豐沛的體力,在全速奔馳半日之後,便全軍下馬稍作休整,然後換乘另外一匹馬。


    子青飲了口水,目光環視四周,兩旁尚覆著皚皚白雪的山巒草木皆甚是眼熟,這正是上回歸途時曾走過的路,再往前行一日路程,便可到了休屠王所在匈奴大部落。她微顰起眉,不對,照此奔襲的速度,根本用不著一日,今夜便可突襲休屠王部。


    夜間突襲,對於漢軍來說,是可以將傷亡減到最低,她想著,卻不知怎得想起那個尚在繈褓中的嬰孩……


    身遭戰馬嘶鳴,兵刃寒光閃爍,她猛地翻身上馬,手牢牢地拽住韁繩,不讓自己再想下去。


    “這得啥時候才能吃飯啊?”


    徐大鐵連吞帶咽地吃下去兩個粗麵餅,正喝水,他滿腦子想得都是熱羹飯,卻失望地發現軍中根本沒有舉火之令,更別提埋灶做飯。


    趙鍾汶自馬背探過身子奪下水囊,叮囑他道:“少喝點水,要不然麵餅在肚子裏頭脹起來,可是會死人的。”


    徐大鐵苦著臉撫撫肚子,哦了一聲,然後低低道:“可我餓……”


    “忍著。”


    易燁邊把馬鞍搬到另一匹馬上,係好皮綁帶,翻身上馬,長呼口氣,朝徐大鐵笑道:“匈奴人最喜烤牛羊肉,說不定咱們和他們一打完,就有現成的吃。”


    “真的啊?!”徐大鐵又驚又喜。


    易燁嘿嘿直笑:“當然是真的,你沒聽見將軍說的,咱們這趟不帶糧草輜重,就是為了節省一點,反正匈奴人也有吃的,咱們就吃他們的,又好吃又熱乎。”


    聞言,子青忍不住低首苦笑,也隻有易燁才能這般解釋將軍的話。不帶糧草輜重,每人隨身隻備下兩日的幹糧,是為了以最快的速度對匈奴人進行奔襲,此法著實冒險之極,萬一……孤軍深入匈奴腹地已是十分冒險,這一萬人馬若是再斷水斷糧,後果著實讓人不願想象。


    總令旗揮下!


    趙鍾汶飛快取出自己的旗,向眾人揮出相應旗號——上馬出發!全速前進!


    大軍向西而行,在急速的奔馳之中,看著紅日西沉,又看著蒼穹低垂繁星隱現。直至夜半,與休屠王部落還有段距離之時,霍去病方才下令緩行,慢慢潛至近處,方才下令停下換馬,但不可舉明火,更不可說話。


    為免馬匹無故受驚,每匹馬兒頭上都被蓋上黑布,黑壓壓的大軍伏在這處山坡背麵,長期枯燥艱苦的操練在此時體現出了效驗,他們安靜地就像是月光的陰影,無聲無息。


    霍去病親率虎威營中中的強弩好手攀上坡頂,坡下便是休屠王部落,近千多個帳篷錯落有致地分布在這塊地方。因已是夜半,尚燃著燈火的帳篷寥寥無幾,四隊巡夜的人,每隊四人,來來回回交叉巡視,還有七八個站哨的匈奴人站在外頭,時不時懶怠地打著嗬欠。


    “老趙,過來!”他朝趙破奴低低道。


    趙破奴伏著身子,手腳並用地爬過來。


    “你傳令下去,以明火為號,全軍向休屠王部落發起進攻!”


    “諾。”


    趙破奴飛快地回去。


    霍去病繼續伏在坡上,向伯顏勾了勾手指頭,伯顏立即把腦袋挨過來。霍去病朝休屠王部落距離此最遠的那對巡哨努努嘴,低聲問道:“夠得著麽?”


    伯顏目測了下距離,點了點頭:“六石弩可以。”


    “要一箭斃命,同時!”


    伯顏略數了下人數,仍點了點頭:“可以,把浩然也算進來,正好夠了。”加上他自己和施浩然,他手底下能開六石弩的強弩好手,正好一人一個,不必冒著被發覺的危險前行,在坡上便能將所有巡哨的匈奴人幹掉。


    “去準備,聽我號令!”


    “諾。”


    淡淡星光下,霍去病望了腳底下鴉雀無聲的人馬,暗吐口氣,轉頭再看,伯顏、施浩然並二十來個弓弩好手已然準備妥當,六石弩皆架在腰上,隻待他一聲令下便立起開弩。


    “準備點火。”霍去病吩咐旁邊的隨身士卒。


    士卒自懷中掏出火石,旁邊的火把上裹著浸過油的幹棉布,朝將軍點頭點頭示意已準備好。


    稀薄而冰冷的霧靄中,霍去病的手狠狠往下一斬,強弩手齊齊站起身來,腰開六石勁弩,二十幾支利矢劃破夜空,射向匈奴部落!


    “舉火!”霍去病喝道。


    火石迸擊,火星四濺,瞬間棉布便熊熊燃燒起來,幾乎是同一時刻,腳底下玄甲攢動起來,馬蹄奔騰,趙破奴領著他們直衝入匈奴部落。


    隨著嗖嗖之聲,巡營各人幾乎皆被射中要害,來不及示警,便栽倒在地。唯有一人被射中的竟是屁股,當即大聲疾呼,霍去病微皺起眉,伯顏已眼疾手快地補上一箭,方才將他撂倒。


    “那箭誰的?”霍去病沒好氣問。


    施浩然行過來,苦著臉道:“是我……”


    “射屁股?想什麽呢你!”霍去病順手抽了下他腦袋,轉頭望去,眼見匈奴部落中已有人被方才的呼喝聲驚醒,持弓弩利器出帳來,正遇上衝入營中的趙破奴,當即被長戟穿胸而過,鮮血噴湧而出。


    一萬漢軍長驅直入,絳衣玄甲,勢不可擋,凡持兵刃反抗者,一律格殺。又引了火去燒帳篷,將藏於帳中朝漢軍射箭的匈奴人也都逼出來。


    火光衝天,匈奴人驚慌失措地自燃燒的帳篷中逃出,或束手就擒,或被斬殺當地,這場突襲從一開始便已沒有任何懸念可言。


    看著下麵的連成片火海,霍去病直起身來,抖了抖皮甲上的塵土,瞧見施浩然尚在原地不自在地聳肩扭脖。


    “你小子,又怎麽了?”


    “有個玩意鑽我衣裏頭了,剛剛就是這玩意咬了我一口,手一抖,就……”


    施浩然深皺著眉頭,探手進去抓,狠狠扒了幾下,竟拎出條紅黑相間的大蜈蚣來。此時已是初春,正是冬眠的蟲兒往外爬的時候,想是這隻蜈蚣剛自土中爬出,正好爬上伏在旁邊的施浩然身上。他惡心地全身直起疙瘩,猛力摔在地上,用弩身砸得稀爛。


    “瞧你這點出息!”霍去病倒好笑起來,踢了腳他屁股,“趕緊先找個醫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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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浩然隻覺得腰際被咬之處火燒火燎般的疼,也不敢耽擱,急急跑下去找醫士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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