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關心不像是在作假。鄒臨祈心情奇好,按著她沒讓她動,傾身靠近她,一雙薄唇快要碰到她的鼻尖:「有沒有麻,你要不要試試?」


    陸愔兒一時沒聽懂,可下一秒,他突然向上頂了下。


    隔著好幾層的衣料都感覺到了什麽。


    她的臉瞬間爆紅,咬唇瞪他。


    「放我下去。」她忍無可忍。


    鄒臨祈輕笑一聲,把她放下。


    兩人進了廂房。張鬥命人過來擺了飯, 臨走時又很低地對鄒臨祈說了些什麽。


    陸愔兒猜想該是與鍾存嶽的事情有關,可又不好意思多問。


    吃飯時她有些心不在焉, 一直在想鍾存嶽的事怎麽樣了,屍體是不是已經被人發現, 外麵是不是已經亂成一鍋粥了?如果案子查到鄒臨祈身上該怎麽辦?她絕對不能牽累他, 如果真的會對他不利,到時候她要不要自己站出來,說是她失手殺了鍾存嶽?


    她呆呆地低著頭, 筷子拿在手裏很久也不動一次,秀致的眉微皺,一副十分煩擾的樣子。


    鄒臨祈伸手捏著她下巴把她頭抬起來:「想讓本王餵你?」


    她趕緊打跌起精神,夾了幾箸青菜吃了。


    「鍾存嶽的事你不用擔心,」他已猜到她在想什麽,對她道:「事情已經解決。」


    陸愔兒問他:「如果你事先知道那個人是鍾存嶽,還會不會殺他?」


    「他是誰,跟本王殺不殺他有關係嗎?」


    「你不怕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我若不殺他,你現在已經死了。」


    說到「死」字,他的臉色變得有些沉,一雙眸子緊盯著她。


    陸愔兒動了動嘴唇,說道:「我死了就死了,一條爛命而已,很重要嗎?到時候你就能娶個新王妃了。自古男人三大樂事,升官發財死老婆,難道不好嗎?」


    她眼珠明亮,卻沒有光彩,臉上表情平靜。


    是真的覺得,沒有人會在乎她這一條性命。天下的人有千千萬,死她一個,微不足道。


    鄒臨祈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問:「升官發財死老婆,從哪兒聽來的?」


    「書上看的,」她說:「你知道,我最喜歡看閑書了。」


    「那你知不知道,你的命很重要,」他神色認真,沒有了平時散漫不羈的樣子:「我可以一輩子鬱鬱不得誌,窮困潦倒,可就是不能讓你死。」


    那是第一次,有人跟陸愔兒說,她的命很重要。


    她在庸碌世間苟活十六載,一直命如草芥,是哪天突然死了,隻會被人隨便拿草蓆一裹扔掉的存在。


    她突然記起,在八年前顛沛流離的時候,有天遇到大雨,她和母親躲進了一個破廟裏。那個時候因為陸炳剛死不久,蔣笙大病了一場,過了半月都不見好。為了治病,陸愔兒花光了鄒臨祈給她們的所有錢。如果再不想辦法弄些銀子,蔣笙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她無助地躲在破廟裏,身旁躺著奄奄一息的母親。


    抬起頭,她看著前方結了層蛛網的菩薩像。


    向來不信鬼神的她突然雙手合十,跪在地上,祈求能有神仙來救救她。


    那天剛好有戶出來遊玩的人家也進了破廟躲雨。其中有個年紀跟她差不多大的女孩,穿著一身極名貴的衣裳,懷裏抱著隻通體雪白的兔子。


    一聲巨大的雷響,女孩懷裏的兔子受到驚嚇躥了出去,跑進了無邊無際的雨裏。


    那女孩哭了起來,吵著要讓家人去追。那戶人家不停地安慰她,說以後會給她買隻新的更漂亮更好看的兔子。


    可女孩仍是哭,隻要那隻兔子。


    陸愔兒就走了過去,對她道:「我可以去幫你追回兔子,可你要給我錢。你能給我錢嗎?」


    那女孩一刻也沒有遲疑:「你快去幫我追,我給你錢,你要多少錢我都給!」


    陸愔兒一頭紮進漫無邊際的大雨裏,尋找那隻兔子。


    她不停地跑,不停地跑,一刻也不敢停下來。豆大的雨點砸進她眼裏,被她舉手擦掉。視野重新清晰,又被雨砸得模糊。


    最後找到了那隻兔子,她抱回廟裏。


    她身上被雨淋得濕透,又因為摔了好幾跤,渾身都是泥點,把那隻原本白得像棉花的兔子也染得髒了。


    她把兔子交給那個女孩:「我找到了。」


    女孩的臉卻垮下來,看乞丐一樣看著她:「你為什麽要把我的兔子弄得這麽髒!」


    她惦記著母親的病,隻想快點拿到錢:「你說過我幫你找到兔子你就給我錢的。」


    「你弄髒了我的兔子,還想給我要錢!」


    女孩突然踢了她一腳。她身體不穩跌在地上,懷裏的兔子跳下地。


    那女孩朝著兔子也踢了好幾腳,把兔子踢得跑了,轉而又去踢她:「你趕緊滾,我不想看見這麽髒的東西!」


    她從地上站起來:「我們說好的,你必須給我錢。」


    「你是哪裏來的無賴,可真是不要臉。」女孩一頭紮進父親懷裏,哭著道:「爹爹,快把她們趕走,她們好髒。」


    一身鄉紳打扮的男人鄙夷地看了陸愔兒一眼,惡聲惡氣地趕她走。


    陸愔兒扭頭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母親,朝著那戶人家忍辱跪下:「求求你們給我點兒銀子,我要拿來救命的!」


    「你救什麽命?」長相刻薄的男人嫌惡地看著她:「不是所有人的命都叫命。像你們這種人,活著隻是徒惹人嫌,不如死了幹淨。」他把自己女兒抱得遠了些,生怕陸愔兒會沾染到他們一樣:「還不快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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