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臨祈半靠在輪椅裏,一隻胳膊搭在扶手上,手裏拿著本兵書,凝眉細細看著。


    瑤草進來稟道:「王妃從宮裏回來就去正廳裏用了些飯,沒吃什麽東西,隻略略喝了幾口粥。賀靜玥在旁服侍,說了不少刺她的話,她倒是不生氣,全沒放在心上。用完飯王妃就回了房,說以後用飯都要在自己屋,不出去吃了。她從進了自己房間就沒再出來過,也沒再喊奴婢去伺候。不知道她是在做什麽,到現在了也還沒安寢。」


    鄒臨祈不動聲色聽著,把書翻過去一頁:「有多說話嗎?」


    瑤草道:「倒是問了奴婢,府裏的十二位侍妾都是怎麽死的。」


    鄒臨祈沒再說什麽,淡聲讓她下去了。瑤草躬身告退,出門時替他把房門關上,回了訪橦院去歇息。


    經過王妃臥房時,看見屋裏的燭火仍亮著。


    陸愔兒一直看到醜時三刻方合了書,把書鎖在櫃子裏,吹滅了燈,上床睡覺。


    她累得很,頭一沾到枕頭就睡著了,一夜無夢。


    次日她想出府去找幾位師父學醫,走到府門口時,小廝王繕過來攔住了她,說道:「王妃,外麵風涼,還是回屋裏歇著吧。」


    陸愔兒道:「我有東西要出去買!」


    「王妃需要什麽,告訴小的們,小的們會給王妃帶回來的。」


    陸愔兒還待要說,瑤草從後麵氣喘籲籲跑了過來。


    「王妃,你怎麽到這兒來了,快跟奴婢回去吧。」


    陸愔兒看看王繕,又看看瑤草,不死心道:「我要出去一趟。」


    瑤草喘勻了氣,走近她身邊,低聲道:「王妃,王爺不喜歡你隨便出去的,還是跟奴婢回去吧。」


    陸愔兒道:「我不是『隨便』跑出去,我是真的有東西要買。」


    「王妃要買什麽,奴婢替你去吧。」


    陸愔兒無奈地看了她一會兒,最後一轉身:「算了。」


    瑤草在後麵跟著:「王妃別氣,你想要什麽就跟奴婢說,府裏絕對不會短了你東西。」


    陸愔兒問:「三天後回門,王爺是不是也不讓我去了?」


    瑤草艱難答道:「若沒有要緊的事,還是不要隨便出去了。」


    陸愔兒現在合理懷疑,之前王府裏死了的十二個女人是被困死的。


    她努力地深吸口氣,問道:「什麽事算是要緊事?」


    瑤草「嗯」了一陣,說道:「大概就是給至親奔喪吧。」


    陸愔兒:「……」


    穿過前院,往後院走的時候,聽見南麵有人的哭聲。剛開始還隻是壓抑著沒發出來,後來實在難以忍受,從嗓子裏破出悽厲的哭喊。


    陸愔兒看了看聲音傳來的方向,問道:「那是誰的院子?」


    瑤草道:「是夏孺人和尹孺人住的映露院。」


    「過去看看。」陸愔兒道。


    映露院裏,一個穿黃衣的小丫鬟被押在地上,兩個婆子把她按住。一名小廝手裏拿著柄粗圓的棍子,使足了力氣往丫鬟身上一下下掄著。丫鬟背部很快見了血,浸透了一身鮮亮的衣衫。


    陸愔兒走過去,讓他們停手。


    小廝抬頭見是她,收回棍子站在一邊。


    一個身穿綠蘿裙的姑娘盈盈朝她走了過來,略福了福身,漫不經心道:「正要去跟姐妹們一塊去請王妃安,怎麽王妃自己倒先來了,奴婢實在是受不起啊。」


    陸愔兒看著她,瑤草在身後悄聲提醒:「這位是夏孺人。」


    陸愔兒便一笑,對夏凝心道:「這小丫鬟是何處做錯了事,惹得夏孺人發這麽大火。」


    夏凝心低著頭,並不看她,一臉傲慢地整理繡了海棠花的袖口:「一個沒眼力見的,一碗茶都端不好,潑了我一身。粗手笨腳的,不如打死了幹淨。」


    陸愔兒問:「不知是潑濕了哪件衣裳?」


    夏凝心沒想到她會問出這麽一句,抬起眼睛滿是疑惑地看著她,說道:「是縫春鋪特意為我趕製出來的一套挑紗裙。」


    「應該很貴吧?」


    「那是,」夏凝心臉上一抹得意之色:「花了我整整一百二十兩。不過王爺喜歡我穿,我就是花再多錢也值了。」


    「我給你一百五十兩,」陸愔兒冷了神色,說道:「賠了你這件衣裳。」


    夏凝心一怔:「什麽?」


    「讓你的人去我帳上取就行。」陸愔兒轉過身,走到被打的小丫鬟身邊,說道:「衣裳我已經賠了,夏孺人就別再斤斤計較了。既然你要把這丫鬟打死,不想再用她,不如賣我個人情,讓我帶走吧。我那訪橦院剛好缺人手。」


    夏凝心不想她竟是在多管閑事,救一個卑賤至極的丫鬟。正要說什麽,陸愔兒已叫來了幾名小廝,吩咐道:「把她帶到我那裏去,都小心著點兒,別碰著她。」


    小廝們應了聲,過去找了個竹架過來,把丫鬟懷微抬去了訪橦院。


    夏凝心眼睜睜看著懷微就這麽被人救走,憤憤地捏了捏拳頭。


    尹攜雲在自己屋裏遠遠看見這一幕,等陸愔兒走了,她推門走到夏凝心身邊,對著陸愔兒背影道:「原以為王妃再怎麽出身高貴,也不過就是個繡花枕頭。現在來看,倒真是個有趣的呢。」


    夏凝心冷笑一聲,又像諷刺又像自我安慰地道:「憑她是有趣還是無趣,除了第一晚有皇上的人在府裏盯著,王爺才勉強去了她房裏,你看後來王爺還有理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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