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夫人家是先帝、當今以及世人,都蓋章認定的神醫,蕭綽動用了不少人脈,才把他老人家從雲川那邊的深山老林裏請出來的。


    承恩公府自然不敢怠慢他。


    老先生自進府,宋老太太親自給他安排了院子,又派了好幾個妥帖的丫鬟,仔細照顧著。


    白大夫投桃報李,對住了幾天,都沒看見病人的事兒,絕口不提,而是老老實實地寫著自己的醫書。


    他在雲川深山裏住了好幾年,就是研究草藥和毒物,準備把自己半輩子的經驗,筆墨書寫,流傳後世。


    蕭綽答應他幫他著書傳播,他才這樣聽話。


    要不然……


    當年,當今英武帝請他,他都沒回來呢。


    麵對這位快一百歲的‘老神仙’,蕭綽也是很客氣的,完全沒擺儲君架子,帶柳長安到門前時,他甚至讓丫鬟幫著通稟了一聲兒。


    片刻,白先生親自出來了。


    呃,老人家隻是癡迷醫術,有點不懂人情事故,不是找死,太子親自來請,已經給足他麵子了,他不出來迎接?


    難道是嫌活的太長!


    “老朽參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出得門前,白老先生抱拳鞠躬。


    大夏以孝治國,尊重長者,開國皇帝曾有旨意:民間凡滿七十歲之老者,見官不跪,麵君不跪。


    白先生都快一百歲了,見太子自然是不需要行禮的。


    抱個拳就行了。


    “不敢當,白大夫客氣了!”蕭綽頷首,上前扶他。


    白神醫順勢而起,口稱:“多謝殿下。”


    柳長安站在太子身後,杏眸好奇地投向白神醫,就見他……


    果然不愧‘神醫’之稱,也怪不得先帝和當今,都想把他請進太醫院做院正,真真保養有道、駐顏有術。


    這位白老神醫,明明九十多歲,老邁年高了,然而,她打眼看來,聲如宏鍾、腰背挺直,不說鶴發童顏,卻也是臉頰紅潤,膚有光澤。


    完全一副氣血充沛的樣子。


    看著就像……最少能再活三十年的模樣。


    要知道,宋賓今年剛六十出頭,又是戎馬一生的武將,身手非凡,但是,說句不客氣的話,柳長安第一回見他時,都沒覺得他能再活三十年。


    他根本沒有年近一百的白先生這麽精神。


    有種大夫,的確第一眼看見,就會讓人不自由主地相信,他醫術非凡。


    “白神醫,孤表弟已經想通,願意診治,勞駕請你幫他看看~”


    蕭綽淡聲。


    “不敢言‘請’,殿下稍侯,待老朽拿上藥箱。”白大夫聞言,連忙應聲,轉身回屋。


    蕭綽眸光微轉,掃了一眼柳長安,突然邁步跟了進去。


    柳長安一怔,站在原地。


    她沒動。


    蕭綽走了兩步,像是感覺到了,擰眉回眸,“愣著幹什麽?跟進來。”


    “啊?”


    “哦!”


    柳長安滿麵不解,乖乖上前。


    兩人走進屋裏。


    白大夫正拿著藥箱,從內寢走出來,身邊跟著個慌慌張張的小丫鬟,口中急急道:“神醫,把藥箱給奴婢吧,奴婢幫您拿著。”


    “無妨,我又不是一百三、四了,剛九十多歲而已,尚且年輕呢,有的是力氣。”白大夫笑著,拎著十來斤的藥箱,如同無物。


    他邁步準備出門,結果抬臉正看見蕭綽和柳長安,不由一怔,脫口而出,“殿下您這是?”


    跟進來幹什麽?


    老朽沒那麽大的臉麵,讓一國儲君幫著拎藥箱中了?


    病的應該是承恩公府的表少爺,不是當今萬歲啊?


    不用這麽表‘孝順’吧!


    他很懵。


    蕭綽眉目疏淡,微微側身,拉住柳長安的袖子,把她拽到白大夫麵前,聲音低沉地道:“白神醫,這位姑娘是孤的……”


    他頓了頓,似乎不知該如何形容,劍眉輕輕擰起,片刻又放下。


    “親眷。”


    親近的家眷。


    比柳餘更親近。


    蕭綽垂眸,“她少時過得艱難,身體受過幾次傷,眼下雖然未有不對,可終歸跟常人不同,孤怕她落下病根,老了辛苦,勞煩神醫幫她看看。”


    他調查柳長安,知道她幼時,柳來順和柳萊氏極疼愛她,從沒苛待過,隻是自從進了寧國公府,就像衝撞了什麽般,從來沒消停過,柳文柏、柳清如幾次三番找她的麻煩,又是拐賣、又是暗殺的!


    她受了不少傷。


    他給找過大夫,也都仔細診治過了,然而目前,好不容易‘國手神醫’來了,自然要診機好好調養一番。


    女子如花,當嬌柔嗬護才是。


    “老朽遵命。”醫者父母心,白大夫來了就是幫人看病的,太子要求了,他自然不會拒絕,抬頭,雙目慈祥地看向柳長安,“姑娘過來坐下吧。”


    說罷,坐到太師椅上,打開藥箱,拿出診木擺好。


    “啊~”


    柳長安被太子那一句‘親眷’給說懵了,雙目驚愕地怔了半天,才緩過神來,心裏泛出股說不出的滋味,她神色複雜,杏眸微睇,定定瞅了太子幾眼,旋即,坐到白大夫對麵,口中客套,“真是麻煩白神醫了!”


    心裏想著:太子說自己是她的親眷,唉,也對,要是從宋夫人那裏算的話,自己的確是他的表妹了。


    表妹就是親眷了。


    親緣的家眷。


    蕭綽被那盈盈眼眸,看裏心裏一悸,目光都柔合了。


    小姑娘沒拒絕他的說辭,那應該是默認了啊。


    對對對,女孩兒家臉皮薄,親近眷侶這般,哪好意思親口承認呢?


    默認是對的。


    他想著,眉眼帶喜意。


    柳長安心情依然複雜。


    白大夫不管兩人的眉眼官司,看著柳長安坐下了,就示意她把手腕搭到脈木上。


    柳長安依照行事。


    白大夫看了她的左脈,又示意她換手,仔細把完,輕輕撫了撫胡須,目光帶上了些憐惜,斟酌片刻,突地溫聲問,“小姑娘心裏苦吧?”


    “啊?”


    柳長安一怔,麵上茫然。


    “老朽不知道你因何事,心中有那麽密的愁緒,那樣多的仰怨,但,憋在心裏總是不好的,用藥化解,不如自己想開了……”


    白大夫徐徐低聲,極是慈祥地說著,“我知道,你肯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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